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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扶蘭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一入紫微宮,便緊緊閉門,仿佛如此,便將身後的一切,全都關在了身後。

  月漸漸升頂,素白的月光,從窗中靜靜灑入她幼年曾住過的這間殿室里, 猶如夢中遙遠的什麼東西, 若隱若現, 勾著她去尋,待她上路,卻又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永遠都是那樣可望而不及。

  她從夢中醒來,涔涔的汗,只覺口渴得喉嚨下一刻就要起火了。

  她撩開帳子,從床上下了地,光腳踩在幽涼而光潔的地面之上,走過去拿起茶壺,亦不用杯,就著壺口喝了幾口水。

  清涼的水沿著她的口和喉流入她的身體。猶如一片乾涸得幾近龜裂的泥土得了甘露的滋潤,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在夜色中立了片刻,來到了起居殿。

  她坐在自己慣常做事的那面南窗之前,沒有燃燈,在夜色的溫柔包裹中,仿佛一隻無聲無息的幽靈,靜靜地對著窗外透入的那片月影。

  謝長庚已在三天前離開上京,去往河西御駕親征了。

  她也是在三天前,看完了太醫院送來的關於他傷病治療和用藥的日誌和記錄——他的內傷,至今沒有痊癒,眼看又要出京,為保證治療和用藥的最佳效果,她還另外要來了在這之前的幾年裡,來自軍醫記錄下的他在行軍打仗中的受傷治療情況的全部記錄。

  這次他去河西,有太醫同行,就在他離開的前夜,慕扶蘭已將新的方子交待給了太醫。

  三天過去了,他現在人應該已經出了京畿。但不知為何,這三天裡,慕扶蘭卻總覺得自己仿佛遺漏了什麼東西。

  直覺告訴她這東西很重要,她必須要想起來,但是無論她怎麼想,就是想不出來,她到底遺漏了什麼。

  她定定地坐著,耳旁仿佛還迴響著今晚去看謝母時,她閉目躺在那裡發出的類似於唉聲嘆氣的喘息之聲。

  她已越發糊塗,根本不知道謝長庚出京了。慕扶蘭對這個老婦人,自然沒什麼感情可言,但她也不憎她。一條在這世上活一日便少一日的人命,一個稱不上善,但也不算惡的尋常之人而已,就和她,以及她所知的許許多多人一樣。盡到自己醫者和代替她名義上的丈夫謝長庚盡孝的雙重職責,便就夠了。

  她的眼前,不禁又浮現出了三天之前,謝長庚臨行那夜,在從太后宮回來後通宵在御書房裡處置最後一批政事的身影。

  無聲而凝重。與天明之後,那個在萬眾歡呼的榮耀和崇拜中出京的華麗背影相比,顯得是如此的孤獨和寂寥。

  慕扶蘭抬起眼,視線再次落到了那疊摞於案頭的醫志上。月光勾勒出一團帶著暈光的輪廓。她看著,出著神,忽然,記憶的深處里,仿佛掠過了一道閃電般的光,那光模模糊糊,若遠若近,她慢慢地閉了眼,一動不動,仿佛唯恐自己一動,這突然而至的感覺,便會離她而去,無影無蹤。

  就在某個電光火石的剎那,終於,她想了起來!

  她倏然睜眼,點亮了桌上的燈火,一把抱來醫志,找出其中一本,飛快地翻了起來。

  她一頁一頁不停地翻,從扉頁一直翻到了末頁,翻完一遍,再翻一遍,手停了片刻,猛地起身匆匆而出。

  四周靜悄悄的。一個宮人靠著宮柱,低頭正在偷偷打盹,突然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了個激靈,抬起頭,看見皇后從起居殿中疾步而出,神色奇異,仿佛出了什麼事情,吃了一驚,睡意頓時消失。

  “立刻去把太醫院院首請入宮中!”慕扶蘭下令。

  宮人應了一聲,轉身要去,又被叫住了。她入了寢殿,換了衣裳,自己匆匆出宮,乘車到了院首宅邸之外,命人喚門。

  院首從睡夢中被驚醒,聽聞皇后連夜到來,急忙出來相迎。

  慕扶蘭指著手中醫志問:“過去三年間,陛下在外的所有受傷治療記錄,確定都在上頭,沒有遺漏?”

  院首急忙跪地:“此事乃下官經手,事關陛下龍體,豈敢疏忽應對。下官可以人頭保證,下官問過軍醫,過去三年裡,陛下所有的傷情記錄,全部在列,無一遺漏!”

  慕扶蘭定住了。

  n bs她記得清清楚楚,當日謝長庚來復州讓她過去,兩人會面於江口,她問他為何突然要將皇位傳給熙兒,當時他的回答,是說身體受傷,無法再有子嗣,而他需要一個太子。

  但是這本醫志之上,卻尋不到半點與之相關的受傷記錄。即便軍醫當時得了謝長庚的指令不予記錄,但子嗣一事,何其重要,謝長庚絕不可能沒有另外求醫過。

  藥翁閒雲野鶴,已經很久不曾露面了,先前她不放心,也曾派人四處打聽,並無消息。除了尋找不便的藥翁,論醫術,當世有誰比她面前的這位太醫院院首更能讓人信任?

  “院首,陛下從前真的沒有叫你看過別的傷病?譬如隱疾?”

  慕扶蘭盯著院首,語氣著重。

  “事關重大,若有,你務必如實和我道來,不得有半點隱瞞!”

  院首立刻搖頭:“沒有!”

  他遲疑了下,又小心地問,“可是陛下那邊出了什麼事?”

  慕扶蘭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無事。”

  回往皇宮的路上,她陷入了冥思。

  看院首的回覆,絕無隱瞞,那麼當日,他對自己的那番說辭,最大的可能,就是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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