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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殿中面對面而坐,就連服侍的宮女都沒有。
孝義問道:「最近可還忙得過來,你這邊登了基,又加上了何家那些人黨同方修的餘孽,可曾清理了乾淨?」
她也不待李惟言回答,就自顧自說道:「我倒也不擔心你,你從小到大,都是極叫人放心的,母后也曉得你有本事,不然,你父皇這樣厭你,你恐也難挺過來。這皇位,該你坐,也只有你能坐下,皇二子,三子,他們同你,比不了。」
李惟言也沒想到孝義突然說起了這些話來,他自嘲地笑了笑,「母后說的不錯,可,單單只有父皇厭我嗎。」
孝義的眼中只有溫楚,她難道敢說,她對他們兄妹二人從始至終都是一視同仁的嗎。
她說靈惠帝厭他,可她不曾厭他嗎。
總是這樣,他們從來都看不到他的。
李惟言盯著孝義,他問,「母后,我真的想要知道,我便不是你的孩子了嗎。」
他的眉頭緊緊皺著,不肯放過孝義臉上一絲的表情。
可孝義沒有躲避他的盯視,她知道,事到如今,他們母子之間,近在咫尺,卻像隔了山海。
她這些年來,只沉溺在自己的苦痛之中,對溫楚與德妃的愧疚想念之中,從而全然忘記了身邊的親子。
她看著李惟言道:「母后知道,待你多有疏忽,叫你過得不大順意了,可是,你也知道,當年的事情,我對不住她,你父皇對不住她,而你,更對不住她。你素有容人雅量,饒是別人欺負到了你的頭上,你也笑笑而過,於她,你豈不是更要珍重嗎。這樣子的理,你難道不懂嗎。」
李惟言聽到了這話,笑了笑,他說,「這是我有容人之量的問題嗎,母后總是這樣,總是說這樣的話。我是皇太子,要有雅量,我是兄長,要疼惜妹妹,我是君主,要愛惜天下蒼生,我是罪人,沒有我,妹妹德妃不會死......諸如此類的話,這麼些年,母后說不煩,兒臣也都聽煩了。」
「母后待誰都這樣好,為什麼偏偏對我這個親子要這樣狠心,狠心到了,事到如今還要說這樣子的話。」
「母后,兒臣也有心的,也會疼的,沒必要再這樣一次又一次誅了兒臣的心。」
*
靈惠帝的棺槨被抬往了皇陵,一路上進行了不少的法事,百姓們也都掉出了幾滴淚,為這一位故去的帝王哭喪。
雖說靈惠帝這個皇帝做的實在不太怎麼稱職,可是光他死前做的那一件事,也足夠賺得他人的兩滴淚了。
靈惠帝棺槨所過之處,周遭抽泣的聲音越發響亮,溫楚跟在出殯隊伍之後,這些時日她哭得太多,到了這時竟也哭不出來了。
只垂頭跟在孝義的身邊默不作聲。
漫天的紙錢飄灑,斷斷續續的哭泣抽噎聲,一下又一下砸在溫楚的心頭。
直至到了今日,她還是有些如夢似影,靈惠帝的死,確也不叫突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無幾日可活,可前些時日分明還一口一個「小楚」喊著她的人,突然就暴斃而亡,實在是讓人有些無法接受。
今日的天氣實在是好,太陽照在一片神州大地之上,只餘下一片澄明。
孝義撫了撫溫楚的手,似是在安撫她不安的情緒。
溫楚看向了孝義,突害怕有一天,她也要這樣離她而去。
如此想著,看向孝義的眼不知何時竟又沾了幾分淚。
孝義擦了擦她的眼,又說了好些寬慰她的話。
這副情景,落在了不遠處李惟言同皇太子妃,如今皇后胡云蓮的眼中。
胡云蓮看了片刻後,收回了視線,不咸不淡道:「可也從不見得母后待你這樣親近,別人生下的女兒,叫他們一個兩個的疼成了這般,不曉得的,還以為你是別人的孩子。」
胡云蓮對孝義同靈惠帝之間的做派自然不喜,想得自己丈夫從前在他們這處吃得苦,受到的責難,連帶著對他們所偏心的溫楚,也多了幾分不順眼,見得他們這副母慈子孝的畫面自然說不出幾分喜歡。
李惟言還盯著他們那處,他道:「母后她......從前也是那樣待過我的,可是,自從她沒了蹤跡之後,就再也沒有這樣待過我了。我本來也是不恨了,畢竟她曾經為了救我,落到了那樣的境地,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回來呢。就在外面不也挺好的嗎。回來做些什麼呢?」
李惟言也不再看她們,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本來也都挺好的,可是他為什麼,為什麼就還要在死前刺他一刀呢。
他這人,最不怕的便是起誓二字,縱使起誓又如何,他有天子之氣庇佑自己,他不怕的。
憑什麼,憑什麼該死的就只有他一個人。
李惟言忽笑了笑,他道:「沒事的,我從前便是太過在意他們了,可是事到如今我才發現,他們從未將我當做子,我又憑什麼將他們的話放在心上呢。」
「人死了,一切就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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