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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蘿齋習禮還是要去的,寡人會令人傷藥。環妹妹這性子還真得改一改,畢竟這世上怕再沒旁的女子,堪合寡人心意的。」
她笑得溫雅善意,揩了滿指的血沫,心裡頭湧上股古怪狠厲的惡意。
說完話,趙姝再不多望一眼地上人狼狽形容,她轉身快步出苑,目沉儼然若冰卻是鮮少清明,只吩咐韓順:「即刻召醫署里所有大小醫官去觀星樓,再去知會一聲秦王孫,叫他入夜務必過來。」
她已經欠他太多,再不能多一分的。
再多一分,又如何還的起,更遑論等來日分別,兩國再起刀兵,她又該如何處事。
第93章 四散2
召了遍醫署的大小醫官又翻檢了一整日的雜方疑難, 直坐到暮色四合星輝萬丈,趙姝遣散了陪坐的醫官們,緩步上了觀星台頂,頹敗地憑欄而坐。
這一整日, 他們翻舉了一共七個以人身為引的解蠱或奇毒的先例, 幾乎沒有一個, 解毒者不受損傷的。
她早該想到的,卻還是讓他為自己延命。
墨藍夜幕星河低垂,澄明得連一絲兒雲也沒有, 天幕美得似一幅亘古不變的畫卷。
她尤是不死心地翻手替自己搭脈,星河雋永, 的的確確是再沒了寒毒的蹤跡, 虛浮了十餘年的心脈, 此刻涌跳有力同任何一個十八九的康健的年輕人全無二致。
寒毒解了, 她已經完完全全得好了。
「大王, 秦王孫來了。老奴去樓下守著。」韓順蒼老的聲音讓她著實嚇了一跳。
她揚手揮退他,有些不敢回頭去面對。
厚實披風罩上肩頭, 他將她整個人小心地攬裹進懷裡, 語調輕鬆地提醒:「內官與前朝都有牽扯,你要動手整治,外頭牽扯的幾個, 也別忘了收攏或是清理。」
她今日一撤下丁丑, 趙穆兕就遣人來過, 倒也是對此事頗為贊同, 連說辭都如出一轍。
翻手搭上他腕子, 沒再用大熱湯藥壓制,便能極輕易地覺出一脈陰冷來, 這脈陰冷殘毒她實是太過熟悉。
「下去說,這天不好,連絲星光也沒有。」乍然碰到這人比她還冰寒的手掌時,趙姝不願承認心底觸動,她抱著一線希冀,刻意說了句反話,等著他來駁。
可身後人完全沒有指正的意思,對著漫天星河:「約莫是雲層太厚了,今年趙國雨水多,臘月里倒也不常見。」他避開她的手,攬著肩朝下去,「楚國之事,新河君已思慮明白,這樁事成了,趙楚聯姻永不開釁。」
二人並肩而下,他絮絮說著楚國王位派系,到了下層書閣,提過韓順早備好的一個手爐塞到她懷裡,朝圍榻上的小几傾了盞熱漿,推到她面前:「姬顯此人我還不大確定,不過今日你召了整個醫署,聽聞他知道後也私下帶了兩個名醫去新河君府上詢問,看起來倒像是個忠心的。不過往後切不可再如此大張旗鼓地召醫,外頭若傳趙王急病時,人心不穩起來,局面可不好收拾。」
他一面說,一面悉心觀察著趙姝神色。
滾燙的熱漿升騰起一層薄霧,她從落座後就一直低著頭,暖黃色的燈台後,小臉上似蘊滿不安愧色。
書閣只點了三兩盞燈,嬴無疾發現,他已經連燈火的顏色都分辨不出了。
在覺察出寒毒攻入時,他賭的是這樣少的殘毒即便傷身,也總有法子壓制,若是壓制不得,也就是命中有劫折些壽數罷了。
從始至終,他都沒信過趙如晦留下的解法會沒有代價。倘或沒有,他何不親自去解。退一萬步而言,即便真的沒有代價,以趙如晦的謀算心機,要在解毒一事上設些埋伏,也絕非是難事。
只他萬沒有料到的是,這解法竟會如此陰毒。方才過來之時,天色黯淡,他能明顯地覺出目力比早上又減退許多。
趙如晦是國師季越高徒,遍天下的雜方醫典爛熟於胸,他若是蓄意用毒,只怕真是無藥可解。
不要他的命,也不需他的壽數。可一個瞎子,又該如何去奪位治國。歷朝再玄奇荒唐的事都有,卻沒聽目盲之人堪以為君的。
他用了一整日去接受這一場算計,並沒有離宮,而是遣退所有人,將自己獨自一個隨意靜閉在一座無人荒殿的水榭里,不停的翻來覆去地睜眼闔眼,確認著目力極細微的喪失。
他從沒有一刻像今日這般害怕,從骨頭縫裡冒出來的膽寒。
就這麼蜷縮歪坐在冰寒一片的水榭窗格下。直到日暮時分,水面上金烏西沉,落在他眼裡灰濛濛一片,有死士遞來咸陽加急密報。
密報上赫然兩個蚊蠅般極為潦草的小字——王薨。
得此消息,他僅在窗格下闔目假寐了片刻,而後拂衣起身斂盡一切心緒,朝西方遙拜三下後,便朝死士令道:「此事除了蒙章二位將軍外,餘人不必知曉。去新河君府上送拜帖,就說本君有急務,去他府上討頓夜膳吃。」
兜轉了一圈,當他轉回觀星台頂,在滿地的醫書里望見趙姝面色,心中最後一絲希冀的弦斷絕,滿目成灰里,他卻尤能笑著同她講楚國的事。另一頭,卻連目盲歸秦後的事都思慮清楚了。
燭火昏昏里,趙姝低著頭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從袖裡摸出包針砭,撿了最細的一根拔開燈罩反覆燙了兩下。而後起身繞桌,立到他跟前,凝著眉連解釋也不曾,一手扶穩他的臉,就要朝左眼上頭施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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