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遑論是趙姝, 印象中, 父王日日沉湎酒色,年節慶典時, 真正能照拂顧念她的長輩,也就唯有田氏了。
可在秦國時,聽說趙王欲質子身死,即是繼後的主意。
「母后。」趙姝淺笑了下,而後面色淡然隨意地就坐到田氏身側,一如從前。
舞樂靡靡,伶人翩然,除了稚兒時不時得咿呀嬉笑外,在場的諸人再沒一個說過話。
麗娘止了酒盞,趙姝同她對望了一眼,舞樂聲沸,她舉盞細聞了下,覺出一股子清淡苦澀的夾竹桃氣息後,臉色驟變。
趙姝不想忍,隨即就是一記慘笑:「母后這是何意!」
從小到大,趙戩沒給她的,明面上,田氏尚算對她關切呵護。
酒盞擲地,伶人噤聲。
趙姝從來沒在人前發這樣的火,卻見那田氏啞然笑了笑,揮退眾舞樂伶人後,就那麼從趙姝身前的銅尊里傾了一盞有毒的夾竹桃酒,仰首飲盡。
「殊兒,這算不得毒,倒令人快活呢。」
在趙姝驚愕的神色里,田氏止笑,忽然就斜著眼疾言厲色地發問:「殊兒,母親早知那人不是你,趙國朝堂一片污糟,你是天子後裔,又這般不諳世事,何不歸周?」
幾個姊妹都已經低下了頭,唯有田氏懷中稚子尚在不明所以地不滿叫囂。
趙姝覺出她話中有話,她望著幼弟圓胖的小臉,心底柔軟不安,便悲聲反問:「齊王乃母后嫡兄,封地再小,您在齊趙交界,也總還有安身之地,豈不知,庶民……」
「像庶民一樣被人揉捏踩踏嘛!你懂什麼,母親沒辦法!」田氏目中蘊淚,她美目一轉,見時機差不多了,就將懷中稚子推向對方,道:「殊兒,抱抱你弟弟,可憐見的,他一出身,就同母后一樣,飲食無章。」
趙漆不過二歲半*七*七*整*理,被推到趙姝懷裡,眨巴著黑溜溜的大眼睛,倒也不哭鬧了,瞧著是個圓臉的胖小子,誰知抱起來卻輕的離奇。
趙姝反手搭上田氏的腕脈:「胃氣衰減,倒比去歲更厲害些,母后這一年難道沒好好將養嗎?」
田氏陡然抽走手,也沒去將稚兒抱回,她立起身,當著兩個女兒的面,直白道:「殊兒,不論你信或不信,動殺念,我從未有一次,對你。」
言罷,她便示意撤宴送客。
趙姝出了翎制殿,苦思無果,她總覺著今日田氏尋她過去,是一種不詳的預兆。
至晚間,她無心飲食,領著人在餘蔭殿的後苑漫無目的地閒逛時,便有人低聲來遞消息:「王上,刺殺之事,確是田氏所為,可要誅之?」
她舉目對上一樹衰殘凋零楓紅,覺著這熟悉的宮牆實在是冷得叫人心慌,沒來由得又想到一雙碧色的眸子。
她只是緩緩搖了下頭。
看來邯鄲朝堂還要有一場惡鬥,可她連田氏都看不透,連妄動一下都是不能的。
……
渾噩度日十余日,趙姝沒一日不是在夢魘里驚醒的,戌時入睡,卯時乍醒,右眼皮每日傍晚時常就要抽跳起來。
趙如晦一直沒回來,就連新河君趙穆兕也不知在忙何事,趙姝一連請了三回,也只得了他遣人送來的一句「大王且安」的託辭。
就這麼一連稱病,度日如年地在勤恤殿挨了十四日。
楓紅凋遍,直到十一月初三日夜半,才終於等來了懷安王歸朝的消息。
十一月初四日,冬雨綿綿,趙王宮議政。
直到坐到大殿玉階的王座上,她都還有些暈,右側鞋襪浸了雨水,也不知是冷的,還是頭一次以這樣的視角面對群臣,她要努力克制,才能勉強維持著不打寒顫。
從昨夜三更得了消息起,她便沒了睡意,天蒙蒙亮時,宮人替她配齊了翟衣冕冠,路上陰沉細雨,進殿前,她一個不留神,竟一腳歪踩進了樹下的一畦水窪里,因是著了絲履所織的軟靴,這一下便被雨水頃刻浸透了。
領路的宦者令嚇了一跳,因朝會時辰已到,若要重回勤恤殿再換,就勢必要誤了時辰。他當即駭地躬身乞告,確是直接對一個侍從道:「這棵樹是何人管的,竟害陛下濕了鞋,你去將人尋出來,杖斃了。」
遲疑了一下,趙姝便顧不得回去再換,她朝宦者令揮了下手,有些煩亂地留下句:「這天要下雨,朕自己失足,莫去牽累旁人。」
落座之後,公卿百官次第叩拜,趙姝一眼就瞧見立在左列行首的『姬淏』。
他立在眾公卿裡頭,身量頎長姿容昳麗。
或是在朝堂的關係,今日顯得頗為板正端方,就連那雙素來含笑的桃花眼,此刻也顯得肅穆不少。
見他同眾人一樣,依禮叩拜。
隔著冕旒彩珠,二人視線相觸。
他面上添了肅殺之氣,略過王座時,不作稍停,如同任何一個權臣一樣,對君王敬而無卑。
而趙姝目中溫情被冕旒遮掩,見對方連一個視線沒有給她,階下山呼讓她回神,殿宇高闊水磚如鏡,能入內殿議事的這些人,往上數三代,便皆與各國王族有些掛礙。
立在前頭的人,都是趙國幾家大族的家主,大多都是趙戩之前就入朝的老人,位高權重,是趙國肱骨。她因從前貪玩無心理政,同這裡頭好幾位執的都是晚輩禮,泛泛之交,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竟會在這王座上同這些勛貴老臣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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