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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雍國夫人的病非是腿疾,根子是在後腰上的,只是她的病源處竟分毫不礙,而雙腿發麻酸痛甚至瘸拐,這等腰疾她當年只在南越見過一回,屬實罕見,無怪乎那些醫官沒有斷出,只按腿疾開溫補大熱之藥,這麼些年下來,沒有吃壞才是運氣。
趙姝言簡意賅地將這些同婦人說了,只是言辭間還是強調,此症若非親歷過,的確是難下論斷的。
「好孩子,你過來些,要什麼獎賞今兒就告訴本宮罷。」
羋嫣此時從病症中解脫出來,已經認出了,趙姝就是那日王孫府夜宴的侍酒之人。說著話時,婦人已然踱步至她跟前,還伸手撫了撫兔耳,眉目間一派溫煦。
「庶人不敢,不過是聽公主說了夫人的急症順路而來。」趙姝瞥了眼身側一臉欣喜的嬴環,繼續道,「但願夫人賜我屋舍半間,許我侍疾歇身就好。」
婦人忽然朗聲笑了起來,她將手從兔耳上挪開,竟朝趙姝頭上摸了把:「你倒是個有趣孩子,不過本宮可不敢長留你。去吧,還是好好想個賞。」
這是願將她暫留在昌明宮的意思了。
看著羋嫣身側最得臉的大嬤嬤辛酉親自來為她引路,趙姝抱著兔子垂首退出,要出殿門前,她還是忍不住,止步回頭。
母女兩個同時看來,婦人笑意淡去,只等著這質子提些妄想奢求。
卻聽那抱著兔子的少年人低聲說:「其實雪貂的皮毛太過和暖,夫人的病……宜多動彈騎射才是。」
她杏眸悲憫堅韌,莽撞澄澈又直白無畏,羋嫣一怔,而後倏然好笑地避開眼,竟是直接頷首那麼應下了。
待趙姝前腳剛走,婦人變臉劈掌打在皎月臉上,怒不可遏:「哪有女兒替親娘周遭塞侍妾美人的!公主不懂事,你是死人嗎?」
皎月一字未有分辨,徑直伏去地上。
氣氛悶了片刻後,羋嫣揉了揉額角,還是招手將嚇到的女兒攬到胸前,長嘆了一聲,卻突然說了句:「我兒眼光不錯,不過趙質子身份實在尷尬,近來邯鄲又聞內亂,待周使來前,環兒你萬莫犯渾。」
渭陽公主努嘴偎在母親身前,心中泛過一百句反駁,到嘴邊只是甜甜地應了聲:「阿娘,您只管安心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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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明宮改自秦王東宮,卻並不在咸陽城內,而是坐落在咸陽東北的要地上,依山勢次第疊起而建,較王孫府還要闊大二倍,原先是座軍事壁壘,箭垛城樓間,昭示著君王帝胄守城的決心。不過自被衡原君接手後,就重修苑囿山石,又將許多殿宇樓閣布置一新極盡享樂之用,瞧起來,實在有些人間天宮的綺麗。
趙姝被大嬤嬤辛酉領到了主院附近的一間偏屋,亦為其中布置陳設驚詫。
她望著老嬤點起一盞走馬銅燈,剛想著如何探問戚英的住處,就聽老嬤一陣咳,咳完了用那雙泛著黃絲的渾濁雙目笑看她:
「那位圓臉的小丫頭烏髮緞子似的,老奴今早受命與她洗過身子,就在朝東偏殿裡,君上該有個四五日不歸的,公子您隨意些。」
趙姝聞言幾乎涕笑出聲,回身之際險些連走馬燈都碰翻,她收拾情緒即刻拱手過額,感念道:「還請阿嬤歸去後,替我謝過夫人寬宏!」
老嬤辛酉忙疊聲止她,弓著背頭垂得比她還低三分:「趙公子莫要這樣,老奴不過是一介賤役,只望您醫者仁心,夫人她苦病久矣,還要勞您多費些心才是。」
趙姝自然欣然應諾,知道了戚英的所在,她哪裡還有閒心安歇,倒是辛酉沒忌諱,著人安置了屋內用具,一併繞路直接將她領到了東偏殿牆外。
臨分別前,趙姝猶豫著對辛酉說:「阿嬤肝陽過甚,若實在戒不得酒時,三日飲一回,不可再多了。」
辛酉愣了記,方欸嘆著訕笑:「公子說的沒錯,老奴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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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雍國夫人的授意,進入守衛森嚴的東偏殿倒並不難。
見到戚英安然無恙的一刻,趙姝心中巨石落地,她哽著聲幾乎有些說不出話。
「沒、有事的……莫哭、阿姊。」戚英套了繁複蓮紋繡鶴的宮裝,夜未深還未及卸去面上艷麗妝容。不過一晝夜未見的功夫,趙姝只覺著這丫頭有什麼不一樣了,可她又一時說不出區別來,只是見她笑,自個兒倒是愈發想哭。
好在雍國夫人肯施以援手。
趙姝從未有哪一刻似今日,慶幸自己擅診腰疾的。
又一想到那年去南越跟著的人,眼中亦漸藏惘然麻木。
今夜已是二月廿四,再有六日不滿就該到三月了,可那人卻還未遣人來送藥。
姊妹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外頭就有教引嬤嬤來催了,趙姝想了想將兔子託了她,附耳匆忙留了句:「過兩日我定帶你離開,衡原君暫時不會回來的,你且寬心等我。」
……
就這麼一連過了十日,趙姝一面等著自個兒隨時發病,一面每日去主院為雍國夫人施針,隔兩日老嬤辛酉就會帶她去見一回戚英,客苑裡的衾具衣食皆是最上乘的,她卻越發克制不住心底的不安。
三月三,一大早起的身來,外頭晨曦朦朧,天幕被烏雲壓得黑沉沉的。入主院的路上,她聽聞了衡原君隨王孫疾一道回城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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