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如何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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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塗輕語醒來的時候,外面天色暗下來。

  她發現自己躺在陪護病床上,身上蓋著軟軟的被子,而白莫寒,已經不在病房。

  臨床,王敬國雙眼血紅坐在張芹床邊,對著昏迷不醒的人說話,「死老太婆,不准丟下我!聽到沒!」

  沙發上,洛凡在幫塗曉楓冷敷哭腫的眼睛。

  見她醒來,洛凡把冰毛巾給塗曉楓,讓他自己動手。

  「感覺怎麼樣?頭還暈不暈了?醫生說你之前情緒太激動暈過去了。」他朝塗輕語走過來。

  「沒事了……」塗輕語撐身坐起,望了一眼病房中獨立洗漱間的門,裡面燈暗著,沒人。

  「寒寒呢?」

  「他說公司有點重要的事,先回去了,晚些時候再來。」洛凡道。

  「哦……」塗輕語訥訥應了,不想深究,也不想深想。

  情緒經過沉澱,她已經不像事發時那樣衝動。

  白莫寒重要的事是什麼,人在哪裡,陪著什麼人,計劃是什麼,她都不用去想。

  現在最重要是張芹明天的手術,一定要成功。

  ……

  付家,二樓餐廳。

  裝修古雅的紅木餐桌上,各式菜餚琳琅滿目,悠揚的小提琴聲綿綿入耳,氣氛浪漫靜好。

  付東平坐在主位,看著右側相臨而坐的女兒和姑爺,十分滿足。

  「莫寒,今天找你來,是晴晴有事想要告訴你,這件事,對付家上下都是個好消息。」他鄭重開口。

  「不知是什麼事?」白莫寒饒有興趣的問,心思卻早已飄遠,最擔心的,還是張芹明天的手術。

  如果不成功,塗輕語……

  「晴晴,莫寒問呢,還不快說說。」付東平溺愛的目光看著自家女兒,滿臉縱容的微笑。

  付溫晴站起身,理了理自己仙女一般的白色裙擺,有些羞澀的看向白莫寒,後又低下頭,漲紅著臉宣布道,「我懷孕了……我用試紙試過,也找醫生來看過……」

  付夫人縱是早知道這個消息,再聽一遍,還是止不住的開心,付東平亦然。

  只有付靖華不是很高興,他思想相較保守,總覺得兩人既然已經決定婚期,為什麼都不能再忍忍?說到底,男歡女愛這種事,總要結了婚才名正言順。

  不過看到父母和妹妹都那麼高興,他也不好說什麼,只得裝聾做啞了。

  白莫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沉吟之後,對付東平道,「莫寒也有話想對叔叔說,只是這裡人多,可否借一步說話?」

  付東平見白莫寒頗嚴肅的面色,就知道肯定是重要的事,起身道,「我們到書房去。」

  白莫寒跟著站起身,走了兩步後突然停住,回身看著付夫人,「付阿姨若不介意,可以一起聽聽,這件事,是關於我和晴晴的,二老都應該知道。」

  見白莫寒說的鄭重,付夫人有些奇怪,起身隨二人一起上了樓。

  付溫晴目光追隨著三人,心底隱隱升起不好的預感。

  她將那老太太推下樓的事,還沒來得及和父母說,但無論說不說,父母都會向著自己,這點她很有信心。

  白莫寒找父母如果是想說這件事,那一定沒什麼用。

  但如果白莫寒真因為這件事向自己興師問罪,證明他喜歡塗輕語多過自己,足夠她生氣一段時間的。

  ……

  二樓書房,三人落座。

  白莫寒開門見山道,「付叔叔,我一向都很尊重晴晴,平時在一起也很守規矩,從來敢越雷池半步,從前在國外時就是這樣,回國後也一直守禮守份,不知晴晴說的孩子,是怎麼一回事?」

  聞言,付家二老一驚。

  「孩子……不是你的?」異口同聲。

  「我和晴晴的關係並沒有到那一步,這是我對她的尊重,沒有名份之前,我不會做無禮的事。」白莫寒鄭重其事。

  「那……」付東平第一次有些失措,「晴晴的孩子……」

  「這也是我沒想通的一點,在樓下時聽晴晴說懷孕,我就有些不解,然而管家和傭人都在下面,人多嘴雜,我也不好當場問出來。」白莫寒十分善解人意的模樣。

  付東平與付夫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火氣。

  「這個死丫頭!」付東平狠狠拍了一下紅木扶手,對付夫人吼道,「去把她叫上來!」

  付夫人急急忙忙下樓,將付溫晴帶上來。

  「晴晴,你說明白,孩子哪來的?」付東平一見到人就劈頭蓋臉的問。

  心中不好的預感成真,付溫晴有些著急,「是莫寒的!」

  「就是那晚,莫寒,你不記得了嗎?我們一起吃燭光晚餐,一起喝紅酒,你還幫我切了牛排,後來我喝醉了,你扶我回到房間,然後就……」

  剩下的話付溫晴再不好當著父母的面說,只用祈求的目光望著白莫寒,期望他快點把事情想起來。

  然而白莫寒一副不解神情,越發疑惑的問,「那夜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到酒店房間就離開了,我走之後……發生什麼了嗎?」

  最後問那句話時,目光中帶著探究。

  付溫晴如遭雷擊,耳邊嗡鳴一片。

  她努力回想。

  那夜,白莫寒包下酒店一樓的西餐廳為她慶祝生日。

  燭光下,男人笑容英俊絕美,讓天地黯然失色。

  付溫晴覺得自己沒喝酒就開始醉了。

  後來推杯換盞間,她越發醉得朦朧,感覺白莫寒扶著她,便緊緊抓住男人的胳膊。

  再之後,記憶都不是很清楚,等意識清晰一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身在酒店的床上。

  床墊綿軟,床單絲滑,觸在身上泛起層層潮湧。

  迷亂間,她感覺有人件件脫下她的衣服,溫暖的手在她身上帶動情潮。

  她緊緊抱著身上的男人,承受著他的溫柔與霸道。

  如今被白莫寒否認,她也有些吃不准,難道那夜的男人……不是白莫寒嗎?

  付溫晴正想開口再問,付東平一巴掌已經甩下來,狠狠打在她臉上。

  長這麼大,家裡人從沒打過她。

  付溫晴捂著臉,震驚的看著父親,「爸。」

  「別叫我爸,我沒你這種女兒!」付東平氣急敗壞,「那晚到底怎麼回事?你到底做什麼對不起莫寒的事了?」

  「我……」付溫晴也說不清楚,最重要是那晚她醉了,很多事她自己都不記得。

  唯一的證劇就是第二天晨起時滿身晴欲的痕跡,還有從浴室中出來的白莫寒。

  如今想想,當時白莫寒穿戴整齊,和她的衣衫不整形成鮮明反差。

  他手上似乎還抓著電話。

  說不定,他只是放心不下自己,早起便來看看,正好自己睡著,怕吵到自己,才去浴室中接電話?

  而自己,誤會個徹底……

  見付溫晴神情呆滯,久久不言,付東平忍不住道,「晴晴!你真是太讓爸爸失望了!出了這種事,還結什麼婚結婚!訂婚取消吧!」

  「不要!」付溫晴如夢初醒,抓著付東平的手,「爸,我錯了,別取消訂婚,我喝醉了才會認錯人,我再也不會了……」

  「你不該向我認錯,你該向莫寒認錯!」付東平甩開她的手道。

  他心底其實還是向著女兒,但出了這種事,他不得不做個樣子給白莫寒看。

  「莫寒,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快幫我說句話,別讓爸爸取消訂婚,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事,我那麼愛你……」付溫晴對白莫寒祈求。

  「晴晴,別太激動。」白莫寒溫聲安撫了她一下,對付東平道,「付叔叔,我相信晴晴不是有意的,那天晚上我為了避嫌沒留下來,反給了別人可趁之機,其實我也有錯。」

  「莫寒,你這樣懂事,叔叔真是愧疚啊……」付東平故作為難,「可是發生了這種事,若再讓你娶晴晴,也太……」

  「付叔叔不必為難,這是我自願的,訂婚如期舉行,至於這個孩子……」

  白莫寒看了付溫晴一眼,道,「如果晴晴想留下,我也不會勉強她打掉,畢竟打胎對身體不好,那雖然不是我的孩子,但孩子身上流著晴晴的血,我會當自己的孩子一般對待的。」

  未來姑爺如此善解人意,付家夫婦感動不已。

  「莫寒,你真是個好孩子,晴晴能嫁給你,是她的福氣啊!」付夫人感慨道。

  白莫寒離開時,夫婦二人親自將他送到車上。

  從前付東平就很欣賞白莫寒的聰慧,如今更賞識他識大體的度量,加上心有愧疚,對他十分好。

  夫婦二人直看著白莫寒的車開遠,相互感慨了幾句,又將付溫晴叫進房間訓了一頓。

  付溫晴挨了罵也不還嘴,心裡有逃過一劫的慶幸。

  她心裡明白,出了這種事,白莫寒之所以不計較,不是因為愛自己,而是因為需要自己付東平女兒的身份。

  縱是這樣,她也仍覺得高興。

  只要白莫寒能從她身上索取就好,只要自己身邊還有那個人想要的東西,他就不會丟棄自己,無論願意與否,他都要和自己在一起。

  出了書房,付溫晴低頭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這個讓自己白白高興一場的孩子……

  是一定不能要的!

  但是,要如何打掉……

  付溫晴眸光一暗,心中有了一個計較。

  ……

  手術前夜,註定是個難眠的夜晚。

  白莫寒回到醫院時,病房裡面的四個人都沒睡。

  洛凡在陪護床,強哄著塗曉楓躺下休息一會,一邊幫他揉哭紅的眼睛。

  王敬國守著張芹床邊,累得腰酸卻不肯挪位子休息一下。

  老太婆要是醒了,第一個想見的肯定是我!

  無論誰來勸,他都這樣說。

  塗輕語從來都擰不過她,便坐在沙發上靜靜看著。

  她自己也睡不著,想著前幾天還和姥姥說說笑笑,想著幾天前還覺得生活甜蜜,歲月靜好,想了很多很多……最多的是後悔自己今天不該出去。

  「姐,你一天沒吃東西了,身體會吃不消的。」白莫寒在她身邊坐下,手輕輕環住塗輕語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我不餓。」塗輕語仰頭看著白莫寒,聲音苦澀,「寒寒,你陪我說說話吧。」

  病房裡面的安靜太可怕,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恐怖在蔓延,她受不了這樣的沉默。

  「好,不過你要躺下休息一會兒,躺我腿上也行。」白莫寒知道塗輕語性子上來的時候比誰都擰,勸不了她睡覺,便只能用迂迴一些的辦法。

  塗輕語順從的在沙發上側躺下來,頭枕在白莫寒腿上。

  白莫寒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一邊伸手幫她輕輕按揉額頭,一邊陪她說話。

  直到晨光破曉,塗輕語的聲音漸弱,終於淺淺睡了過去。

  白莫寒就那樣看著她的睡臉,直到陽光透過白紗窗簾灑滿病床,他一直維持著那樣的姿勢,一動未動。

  王敬國伏在張芹床邊,將睡將睡。

  陪護床上,塗曉楓腫著眼睛蜷縮在洛凡懷裡,時不時囈語一句,睡得也不安穩。

  十點的時候,護士和醫生來到病房,接病人為手術做準備。

  幾人都醒了,隨著醫生一直到手術室,守候在走廊上。

  塗輕語一天一夜都沒吃什麼,腳下發飄,白莫寒一直在身後護著她,手臂輕輕環抱,給她力量。

  不到兩個小時,醫生從手術室中出來。

  塗輕語第一個衝上去。

  「對不起……」醫生摘下口罩,「手術沒成功,病人……」

  塗輕語沒等他說完就衝進手術室。

  護士們剛收拾好手術器具,陸續離開病房。

  張芹躺在手術床上,身上的管子已經被拔掉,一旁的心電圖機上面顯示著一條平整的直線。

  塗輕語腳步發飄走上去,伸出顫抖的手,握上張芹的。

  手背上布滿了皺紋,掌心有薄薄的茁……

  身體是溫熱的,卻沒有了呼吸起伏。

  姥姥還是慈祥的樣子,嘴角上彎,有點像是在笑。

  塗輕語看著,腦中閃現她每次神神秘秘進她房間拿著筆記時不正經的樣子,小時候一邊幫她縷頭髮一邊講睡前故事的模樣……

  回到老家那晚,她指著親手做的大紅被褥,說:姥姥怕以後都沒機會給你做了。

  她一臉嚮往的說要個孩子吧,姥姥幫你帶。

  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塗輕語癱坐在地上,抓著張芹的手卻未曾放開。

  其實早在昨天下午,醫生就將她叫到辦公室聊過。

  「患者年紀太大,又有腦梗的病史,說實話,手術成功的機率只有兩成,即便是成功,可能也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弄不好會一直癱瘓在床,這個手術要不要做,家屬要考慮清楚再簽字。」

  醫生說那些話的時候,她就知道情況不樂觀,明明已經做了心理準備,才簽下名字的。

  可這會兒,仍是萬箭穿心一般的疼痛,拉扯著神經,讓人想暈過去都不能。

  塗輕語無比痛恨自己的清醒,她寧可自己暈死過去,不用體會鑽心噬骨的疼痛。

  她緊緊糾著心口,眼淚如泉湧,順著臉頰,從下巴滴落,冰涼水滴在地板上蘊開。

  俯下身,頭抵在地板上,塗輕語狠狠撞下去。

  「姐,別這樣……」白莫寒在她撞第二下的時候伸手擋住,強硬將她從地上抱起。

  握著張芹的手被掙脫,塗輕語掙扎,「放開我!」

  「姐,你別這樣……」白莫寒雙臂緊箍將她困在懷裡,不讓她再做傻事。

  耳邊是塗曉楓的哭聲,洛凡隱忍的勸慰,白莫寒的聲音……

  然而他們在說什麼,塗輕語卻有些聽不清。

  「不准哭!」王敬國突然厲喝一聲,帶著些許顫音,「你們要讓你姥姥走都走得不安心嗎!」

  他面部緊繃,寧將牙咬碎竟是沒哭一聲,忍著眼淚在眼眶中,心糾得發疼。

  不能哭!

  老太婆見他哭了,走都走得不安穩。

  他一生堅強,又怎麼能在最後讓老太婆看笑話。

  王敬國轉身出了手術室,快步回到病房,將隨身攜帶的布包裡面的衣服拿出來。

  本來是打算等老太婆出院的時候換上,如今……

  回到手術室,他將四個晚輩趕出去,「你們都出去,我幫你姥姥換衣服!」

  他們早就約定過,去世的時候不穿孝服。

  王敬國將衣服拿出來,幫張芹換上。

  這件衣服是三年前張芹病癒出院時,塗輕語幫他們買的。

  當時張芹看到衣服,笑呵呵的打趣,「這可是情侶裝啊!等死的時候咱倆就穿這個,下輩子還做夫妻。」

  他表面上不屑一顧,嘴上說著你個煩人的老太婆,誰和你下輩子。

  其實,心裡在美滋滋的高興。

  他們這輩子,雖然是父母包辦的婚姻,但二人感情很好。

  過了一輩子,架沒少吵,但怎麼吵感情都不曾生份。

  「老太婆,你就這麼走了,以後,可找誰陪我吵架……」王敬國輕撫上張芹眼瞼,笑得眼角皺紋縱深,「不過也沒事,我這麼大歲數,也沒幾年可活了,估計很快就下去陪你了。」

  ……

  被白莫寒抱回病房,塗輕語已經沒有力氣再掙扎,全身虛脫。

  白莫寒和她說話,她也沒什麼反應。

  直到看見姥爺放在姥姥床頭的相片時,塗輕語終於忍不住。

  「姥姥……姥姥不在了……我沒有姥姥了……」她摟著白莫寒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和心酸都吼出來,

  那些承受不了的,負荷不住的。

  那些傷心悔恨的,壓抑難挨的。

  白莫寒從沒見過這樣脆弱的塗輕語,也沒想過,她有這樣脆弱的時候。

  他用力的抱著塗輕語,恨不得把她揉進身體裡,血肉相融去感同身受。

  ……

  張芹沒有辦葬禮,王敬國不喜歡那些虛的。

  他早早就和張芹約定過,死後葬在老家的山上。

  火化他不肯,人只剩骨灰了,連個念想都沒有了。

  那爐子裡煉了那麼多的人,怎麼敢肯定不會弄錯?

  老爺子想做的,全家人都會努力幫他達成,洛凡找人打點了一下,順著老爺子的意思辦,將屍體拉回老家的山上下葬。

  下葬當天,王敬國守在張芹墳前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四個晚輩在遠處,聽得不甚清楚,隱隱能聽到兩句,「很快就下去陪你了……用不了多久。」

  塗曉楓聽著便覺得擔心害怕,問塗輕語,「姐,姥爺會不會做傻事?」

  「姥爺不會的。」塗輕語說。

  王敬國一生堅強,縱是再傷心難過,也不會尋死解脫,那些軟弱的人才會做的事,他從來不屑一顧。

  和張芹把事都交待完,王敬國朝四人走過來,問塗輕語,「小語,你說實話,你姥姥到底是怎麼摔下樓的?」

  他只是脾氣硬,卻不傻,張芹病好後一直注意,不會無緣無故摔下樓梯。

  聯繫見到的那個陌生女人,慌慌張張的跑走,王敬國早就有所察覺,不過是忙著幫張芹處理後事,才一直沒功夫提。

  這會兒繼然提了,就必要問出個結果來。

  「姥爺在別墅見到過一個陌生的女人,是不是那個女人做的?」

  「這件事我會處理的,傷害姥姥的人,我不會放過。」白莫寒搶先塗輕語一步道。

  王敬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塗輕語,問,「那個女人為什麼會推老太婆?」

  塗輕語一窒。

  白莫寒也有一瞬啞然。

  王敬國見二人為難,也不再追根究底,「姥爺老了,很多事力不從心,也不想過多摻和,姥爺現在只想留在這裡,每天到你姥姥墳上面看看。」

  「你們不想說,我也不問了,但是傷害你姥姥的人,不管是誰咱們都不能忍氣吞聲,一定要討個公道,我們不來報仇那一套,一切用法律解決,那個女人是被判死刑也好,緩刑也好,都交給警察制裁。這件事姥爺交給你們解決,你們也別讓姥爺失望。」

  「恩。」塗輕語鄭重的點點頭。

  對於付溫晴,她絕對不會放過。那個人害死了她最愛的人,無論有什麼理由都不值得被原諒。

  回程的路上,塗輕語歪靠在白莫寒身上,望著車窗外後延的樹木。

  想到前些日子四人一起開車回來,開心得不得了,一路上有說有笑,打打鬧鬧,時間過得十分快。

  而現在……

  距離事發已經過去四天,大家都像不最初那樣激動,也同樣,都很沉默。

  這種沉澱下來的平靜,像暴風雨前夕的寧靜,透著股風雨欲來的危機重重。

  心中的窒息感驅逐不散,塗輕語將車窗降下,讓深秋的冷風吹進來。

  白莫寒掌心覆上她額頭,「姐,別著涼了。」

  「沒事……」塗輕語微微搖頭。

  再涼,也及不上心涼。

  回到別墅,塗曉楓直接跟塗輕語下車,亦步亦趨跟著問,「姐,姥爺說的女人是誰?是誰把姥姥推下樓的?」

  塗輕語停住腳步,轉身面對他,「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會解決的。」

  「不行!」塗曉楓斷然拒絕,「我們得去找那個女人算帳!」

  「曉楓,這件事交給你姐和你二哥處理,你乖乖回去上學,別插手這種事。」洛凡拉了塗曉楓一把,要他隨自己上車。

  他理解塗輕語不好解釋這件事的苦衷。

  這件事解釋起來並不難,但說到底,還是和白莫寒有關,若說不清楚,很容易讓塗曉楓誤會。

  「我不!」塗曉楓第一次不聽洛凡的話,甩開他的手,委屈的看著三人,「為什麼不讓我插手?那是我姥姥!我怎麼能看著不管!你們不要總拿我當小孩子!」

  「在這裡和大家發脾氣不是小孩子是什麼?!」塗輕語怒吼一聲,語氣十分冷硬道,「和洛凡回去,我說會解決就是會解決!」

  「姐……」塗曉楓氣結,姐姐很少會這樣吼他,上一次似乎還是他丟掉二哥從校門口跑掉的時候。

  那時塗輕語雖然生氣,卻也沒現在這樣嚴肅絕然。

  「走吧,別惹你姐生氣。」洛凡推了推塗曉楓。

  「走就走!」塗曉楓氣呼呼的轉身離開。

  看著洛凡的車子開走,白莫寒和塗輕語進了別墅。

  白莫寒到廚房熱了一杯牛奶給塗輕語端過去,將她的雙手捂在溫熱的奶杯上,「姐,喝點牛奶暖暖胃。」

  塗輕語低頭看看牛奶,又抬頭看看白莫寒,將手從男人掌心抽離,把牛奶放在一邊。

  「寒寒,我們談談吧。」她鄭重說道。

  自從張芹出事後,她的情緒一直陷在困頓當中出不來,現在事情告一段落,很多事,也應該擺上檯面解決。

  「好,姐你想談什麼?」白莫寒推著塗輕語在沙發上坐下,「我們坐著慢慢談。」

  「付溫晴的你打算怎麼做?」塗輕語側了側身與他面對面,問道。

  「姐,我說過我不會放過她的,就一定會做到,你不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但我也贊同姥爺的說法,付溫晴把姥姥推下樓,她抵賴不得,無論什麼原因,她已經是蓄意傷人了,我們可以報警,讓法律解決,葉斯辰也說過會幫我做證,那天他和我一起回去的,看到付溫晴在姥姥身邊。」塗輕語道,「你不必那麼迂迴,非要實行自己的計劃,我們完全有證劇抓付溫晴做牢。」

  「姐,付溫晴早晚都會死,你何必急於一時呢?葉斯辰和付家關係過密你不是不知道,你寧可去相信他的話,也不願意相信我的計劃嗎?」白莫寒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盯著塗輕語, 「姐,你難道不覺得,你最近和葉斯辰走的太近了嗎?」

  「你不要把話題帶偏。」塗輕語看著白莫寒,「葉斯辰說過會幫我做證,我相信他,倒是你,為什麼一定要按你的計劃走?是計劃重要還是姥姥重要?」

  她對葉斯辰的信任來自於前世,這些無需和白莫寒說明,正如他前段時間一直在陪付溫晴,也從沒告訴過自己一樣。

  「我什麼時候說過姥姥不重要了?」白莫寒壓著性子,儘量溫和語氣道,「你以為去找警察就能抓付溫晴嗎?付東平會眼看著女兒被抓嗎?他一定會買通上面的人,為付溫晴脫罪,到時候你白忙一場,即便是有葉斯辰幫你。」

  「我知道。」塗輕語垂眸,語氣有些黯然,「這件事不容易,如果警察不幫忙,我會告付溫晴,總之我不想再坐以待斃下去……」

  「姐,這件事我會處理的很好,我的計劃不會出錯的。」白莫寒將她攬進懷裡,雙臂擁著,溫言軟語道,「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很傷心,很累,不如這樣,我買機票送你和婉白到國外去住一段時間,你就當做散散心,等我把你接回來的時候,事情就都解決了,然後我們辦婚禮,好不好?」

  「你的計劃是什麼?」塗輕語迎著他的視線問道。

  白莫寒微窒,而後笑了笑,「姐,這個計劃說起來很複雜,你聽了也沒什麼用。」

  「你還是不肯告訴我?」塗輕語掙開他的手臂,站起身,居高臨下,眸光幽冷灰暗。

  「你一直都是這樣,什麼都不肯告訴我,只要我相信,要我相信什麼?你老實說,付溫晴是不是來找我的?她是不是因為你才來的?你這段時間一直在陪她對不對?留下陪我和姥姥三天才會惹她不滿,她才會找上門,是不是?」

  白莫寒沉默良久後點點頭,聲音也有點冷下來,「我是在陪她,但是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我,我沒碰她,姐,我已經和你解釋過了,你不相信我嗎?」

  「我不是問你這些!」塗輕語揚高聲音,「你和她之間到底有沒有什麼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你不去招惹付溫晴,她就不會來別墅,就不會推姥姥,你為什麼不能離她遠一點?為什麼不和她撇清關係?為什麼不能在計劃之前告訴我?」

  「如果你早點告訴我,你需要時間去做什麼,我完全可以搬離這裡,給你足夠的時間去實行你的計劃,我可以一個月不見你,也可以半年不見你,我可以等你做完你想做的事,我可支無條件支持你相信你!」

  「可是你什麼都不說,直到現在都還是瞞著我,說什麼我去國外住一段時間,回來一切就會解決,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依仗你順從你的寵物嗎? 」塗輕語拍著心口,「我也是有心的!」

  「姐……」白莫寒上前一步,話到嘴邊,忽地頓住。

  他看著塗輕語的坦然,回味她先前的話,眸中降下一片慘澹,「說什麼相信我,我和付溫晴之間到底有沒有什麼,你從來都不在乎吧?我和誰之間有什麼,你都不在乎吧?」

  「一個月不見,半年不見,甚至幾年不見都無所謂,反正你身邊還有那麼多人,有許初河還有葉斯辰,我又算什麼?我不想離開你,捨不得離開你,你不一樣,你從來都覺得無所謂!有葉斯辰和許初河每天在你身邊獻殷勤,不用半年你就會把我忘了吧?」

  「白莫寒,你別再和我來強詞奪理這一套!不是每次都這麼管用!」塗輕語冷冷凝視他,「你可以去實行你的計劃,我也可以用我的方法,以後,我們互不干涉。」

  她說完,轉身朝樓上走去。

  白莫寒跟上去,見她回自己房間開始收拾衣服,將人強行拉起來圈進懷裡,「姐,你想幹什麼?」

  塗輕語掙了兩下沒掙脫,索性不再掙扎,只冷冷的看著白莫寒,「我用我自己的方法,能做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算是我為姥姥盡心,你也可以繼續實行你的計劃,我不耽誤你,你也別想阻止我。」

  「你要去找葉斯辰?」白莫寒眸光凌厲,「你才認識那個男人幾天?就那麼相信他會幫你?」

  「我認識他三年不需要和你匯報,你陪付溫晴那麼久和我匯報了嗎?」塗輕語咄咄逼人的反問。

  「姐,你這是在吃醋,還是在堵氣?」白莫寒問完這句話,忽地想起什麼,疑上心頭,「你什麼時候和葉斯辰認識三年的?我不在的三年你和他一直有聯繫?」

  「我和誰有沒有聯繫,都不關你的事!你有不需要告訴我的事,我也有不需要你知道的事。」塗輕語冷硬答完,狠狠掙了一下,「放手!」

  「我不會讓離開我的!」白莫寒抓著她的手臂不放,眼中寒芒點點,「我不會讓你去找別的男人!」

  塗輕語負氣的盯著他。

  白莫寒毫無餘地的與她對視。

  僵持不下之際,塗輕語驀然咬住下唇,用力狠勁,牙齒深陷。

  白莫寒嚇了一跳,忙伸手捏住她下頜,急道,「姐,你做什麼,你瘋了麼!」

  「你讓不讓我走?」塗輕語問。

  白莫寒心疼的撫上她殷紅的唇瓣,痛惜恨惜,「姐,就為了一個付溫晴,你和我這樣?」

  塗輕語本來是氣,然而聽了白莫寒這樣問之後,忽然覺得很累。

  「我是為了姥姥……」她無力的說了一句,漆黑眸中一片黯然,「我承認我不如平時冷靜,因為死的人是姥姥,我不像你,還能冷靜的去實施計劃,笑對仇人,我只想為姥姥做點什麼,我看不了付溫晴逍遙法外,做不到坐以待斃。」

  「姐,我不會放過她,不需要你去做,我就能做好。」

  「我知道。」塗輕語道,而後朝白莫寒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其實就算沒有姥姥的事,你也打算對付付溫晴吧?你不會放過她,是因為姥姥,還是因你本來就沒打算放過她?」

  「我……」

  「如果死的是我,你還會這樣冷靜的等著計劃實施嗎?」塗輕語又問了一句。

  「……」白莫寒怔怔,一時不知道怎麼答。

  他知道答案是不會,因為如果沒有塗輕語在身邊,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

  他會馬上殺了付溫晴,讓付家所有人都跟著陪葬,千刀萬剮不能泄恨。

  然而一旦這樣說,便相當於承認了自己生性涼薄。

  對張芹,他有感情,有感動也有感激,但深不過塗輕語。

  對任何人,都深不過塗輕語。

  他怨付溫晴推了張芹,但不至於失去冷靜。

  付溫晴早晚都要死,沒必要光明正大把她處置了,去得罪付東平,放棄即將唾手可得的一切。

  「放手吧。」白莫寒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塗輕語已經不想再問下去。

  「姐……」白莫寒執意抓著她的手不放,一時間心頭思緒紛擾。

  恍然之間,見塗輕語又要咬自己,他慌忙鬆開手。

  塗輕語蹲下去將衣服一件件裝好,拉著行李箱離開。

  深秋冷風颳起,樹葉飛舞在窗前,留下一地蕭索。

  白莫寒定在原地,看著她走出房間,狠狠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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