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頁
「你為何如此篤定，他並非沈月清？」
「我……我和沈月清相識，他離開前曾經告訴我，此生都不會返京，現在出現的這個人，怎麼可能會是他？」
「先生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
燕陵塵步步緊逼，虞慕枝接連後退，直到身體驟然觸上硬邦邦的牆面，他才發覺，已經被逼進了死角，逃無可逃。
虞慕枝對上他質問的目光：「這些話他只對我說過，你自然不知道……」
燕陵塵一把攥住他的腕骨，用力之大，捏得他骨節咯吱作響。虞慕枝變了臉色，本能掙扎：「放手……」
「說實話。」
燕陵塵磨著後槽牙，齒縫裡溢出的殺氣毫不掩飾。虞慕枝呼吸困難，耳朵里嗡嗡作響，他張了張嘴，嘴唇乾得厲害，話還沒出口，就堵在嗓子眼裡。
「也許，你說得是對的。不過，朕不在乎。」
虞慕枝愣了：「你……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有個人陪我。」
「我知道，他或許並不是先生。不過，那並不重要，我一個人坐在龍椅上，經常覺得很寂寞，有個人相陪也不錯。」
「總比從前一無所有，還總是被人拋棄的好。」
「我知道，他是為了我的權勢才依附我，沒有人願意當替身，只是在榮華富貴面前，自尊不值一提。既然他要演，我也願意陪他演下去。」
虞慕枝艱澀道：「你是皇帝，想要什麼沒有？何必為了這樣的人委屈自己？」
「我想要的東西……可能這輩子都得不到了。」
燕陵塵低低一笑，尾音無限酸澀，虞慕枝心尖一突，莫名有些說不出的難過。
真奇怪。
燕陵塵為了一個假貨發神經，他這麼在意做什麼？他又不喜歡燕陵塵。
「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打算這樣下去了嗎？」
燕陵塵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有分寸。」
「那你以後，就打算跟他……？」
「我想立沈先生為皇后。沈先生還不知道這件事，不過，我想他會同意的。」
虞慕枝被這記驚雷轟得眼前一黑，燕陵塵真是給了他好大一個驚喜。
「你知不知道，你真這麼做了，天下人會怎麼看你？還有東唐上上下下，百姓會想出各種各樣的故事流言編排你，你真的不怕變成……」
笑話麼？
「東唐的皇帝是個斷袖，還娶了個男人當皇后，這是事實，我不怕他們的編排，敢胡說八道的，我就砍了他們的腦袋。」
「一個不夠，就砍十個，十個不夠，就砍一百個，他們總會閉嘴的。」
虞慕枝愕然。
不得不說，這的確是一個十分粗暴……卻異常有力的方式。
「我都說了，我不在乎。」
我在乎。
虞慕枝抿了抿唇，燕陵塵望著他，眼神里藏著點試探：「攝政王你也要反對嗎？」
虞慕枝抬頭，定定凝望著他。
「如果我說——」
虞慕枝深吸一口氣，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臟，竭力穩住聲線，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至於異常。
「如果我說，我就是——」
他看著燕陵塵漆黑的倒映著熊熊烈火的雙眸，聲音就那麼突兀地斷掉。
「說下去。」
燕陵塵緊緊盯著他，期待著他接下去的話。虞慕枝瞬間醍醐灌頂，發熱的頭腦乍然冷卻下去。
「沒什麼。」
燕陵塵的失望一覽無遺，他不死心，攥著虞慕枝的手腕再度逼問：「說啊。」
「我說了，沒什麼。」
虞慕枝：「既然陛下願意放我離開，那我明日就走。恭賀陛下新婚燕爾。」
「你的祝賀是認真的？」
虞慕枝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燕陵塵轉身就走，虞慕枝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銀白色的月光灑下來，披了他一身，那道高大頎長的背影說不出的寂寥，越走越遠，即將消失在他的視野當中。
虞慕枝心臟一縮，如同被針扎了一般，心底升起輕微的痛楚。
第141章 睡了
同時，心底有一股蘊藏已久的熱烈團團盛放，在那股力量的驅使下，他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勇氣。
謊言到此為止吧。
他幾步衝上去，燕陵塵還沒走遠，聽到他的腳步聲，訝然回頭。
虞慕枝牽住他的衣袖，垂著眉眼，視線望向虛空，一字一頓，鏗鏘有力，
「沈月清，是我易容的假身份。」
萬籟俱寂。
天地萬物都隨著他這一句而陷入亘古的沉默，時間的流逝忽然變得異常清晰。虞慕枝咬著牙關，閉著眼睛，紊亂的心跳已近崩潰邊緣，說出真相的滋味並不好受。
燕陵塵注視著他的雙眼。虞慕枝看不懂他的情緒，他的眼眸里承載著太多，是他從未見過，也意料不到的。
沉甸甸的秘密終於暴露，虞慕枝如釋重負般軟了下去，燕陵塵接住他，有力的指節按著他的腕骨，隔著薄薄的肌膚，似乎能感受到他血脈的流動。
不知過了多久，虞慕枝如夢初醒，意識回籠的第一秒，他率先推開燕陵塵：「……我、我先走了。」
臉頰被人托起。
燕陵塵抬起他的臉，指腹碾過他的眼尾，擦掉細密的淚痕。
虞慕枝這才發覺，自己居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