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頁
洗衣機開始工作的時候，他提著裝了床單枕套的桶去頂樓天台，於蘭君在這裡扯了好幾根繩子，平時民宿客房換下來的布草都在這裡晾曬。
饒是姜珩有預感到頂樓風大，特地戴上了帽子，當一推開天台門，還是被大風吹得打了個噴嚏，他快手快腳的晾上了床單枕套，多夾了幾個防風夾，才裹緊了衣服跑下樓去。
他戴著帽子，又低著頭，速度很快有慣性，下到一樓的時候險些撞到了姜明。
姜明身上還是有酒氣，但臉已經沒那麼紅了。
「姜珩，去你房間，我有話跟你說。」
「哦，好吧。」姜珩說，他心想，該來的總會來，遲早要面對的。
他從前台旁邊的暖櫃裡拿出兩瓶牛奶，遞給姜明一瓶。
姜珩希望這樣可以稍微暖到他爸一些，等下別點滿嘲諷模式懟他。
他房間裡的沙發是三人加長座的，姜琢知道他喜歡躺沙發上看書，特地給他準備的，而此時，他和姜明一個坐在最左端，一個坐在最右端。
中間的空位大概能同時坐下我媽和我姐吧，姜珩想。
他打開牛奶，喝了一口，溫度適宜，剛好入喉，味道也不錯，他眯起了眼睛。
「姜珩！」姜明看著他無所謂的樣子就有火，大聲叫他。
姜珩被姜明突然大聲嚇一跳。
「爸…」他抽了幾張紙巾擦下巴和前襟上的牛奶漬，「您小點聲行不行，別把我媽招來了！」
姜明也不想於蘭君過來，自覺放低了聲音。
「你和梁翊怎麼回事？不是斷了嗎？」
「是斷聯過，」姜珩揪著沙發抱枕上的穗子，「這次是巧合，他回鶴渚剛好住這裡，這才碰見了。」
「那怎麼又聽你媽說他要來家裡過年了？」
「是可能，」姜珩糾正道，「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待到過年，他沒有和我說。」
「當時我那麼對他，他現在肯理我都不錯了。」
姜珩的心情低落起來，垂下了眼眸看著地板。
姜明看著他這樣，嘆了一口氣，再怎麼不和，也是自己的兒子，看到他不開心，自己難道就好受嗎？只是有些路不能走錯，想到這裡姜明的心又硬了起來。
「我不管你們怎麼想，他是民宿的客人，我沒意見，打開門做生意，我不會把他趕出去，」姜明說，「但是你不能和他再在一起。」
「爸，」姜珩很無奈，「那您以為您兒子是什麼了不起的稀罕人？當年想跟梁翊斷聯就斷聯，現在想讓他和我在一起就能在一起？」
姜珩越說越無力。
「而且，」他頓了頓，有點難受，「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那是因為我反對！不然你們早就好了！」姜明越說越激動。
「不會。」姜珩抬起頭，看著姜明的眼睛。
他太堅定，又太平靜，姜明說不出話來。
「這條路有多難走，我知道，」姜珩用手撐住額頭，手肘擱在膝蓋上，「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拉著他走這條路。」
他有點哽咽。
「我只想陪著他，對他好，讓他快樂，一直到有人可以取代我來照顧他為止。」
姜珩沒有停，繼續說著。
「即使是現在，我很後悔，很後悔當初聽了您的話和他斷聯，白白浪費了這幾年可以陪在他身邊的時光，但即使是這樣，我依然沒有妄想能和他有什麼結果。」
姜珩儘可能地壓抑自己的情緒，儘可能地壓低聲音說著。
「他真的很好，」想起梁翊，姜珩的心裡一片柔軟，「作為朋友來說，他對我真的沒話說，即使當年我那樣對他，他也沒有怪我，他還在關心我身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姜明還在沉默，他看著姜珩，嘴唇翕動著，又說不出什麼來。
姜珩擰開牛奶瓶蓋，一口氣喝完。
「從開始到現在，都是我一廂情願，」姜珩的手指無意識捏著瓶身，「之前我沒告訴他，現在我也不會說，您放心。」
洗衣機完成了工作，發出了悅耳的提示音。
「您早點休息吧，」姜珩站起來，「我還要去頂樓晾被套。」
他沒有再給姜明說話的機會，他已經給了他的保證他的承諾，他不想再繼續按壓自己的傷口了，雖然從外表看那道傷口已經癒合，但等到真正用力按下去，卻會發現裡面並沒長出新的血肉，而是空了一塊，還是會疼的，非常疼。
姜珩晾完被套，在頂樓吹了會風，有無法紓解的情緒堵在胸口，他悶著有點難受，但是找不到出口。
這一晚他睡得不好，許是在樓頂吹了風，頭有點痛。
他無比思念梁翊，有很多話想對他說，但他模模糊糊中又很清楚的知道有很多話是不能說出口的。
輾轉反側一夜，在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因為太累還是睡著了。
仿佛才睡著沒多久，他就聽見敲門的聲音，還有於蘭君溫柔地叫他開門的聲音。
姜珩困極了，不想動，又怕於蘭君是有什麼急事找他，他懶得拿起床頭柜上的眼鏡，只是抓起棉睡衣披在肩上，就趿著拖鞋去開門。
打開門，他轉身往床邊走，準備爬進被窩繼續睡覺。
「姜珩。」
他聽到梁翊的聲音。
「小學路口的那家包子鋪還在，豆漿、豆腐腦我也買了，還放了很多糖，今天你想吃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