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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霽初的時候她身上還穿著層層迭迭的婚服,蜷縮在少年懷裡,臉上的笑容卻是那麼燦爛,她坐在車后座,聲音柔和地與少年交談,他從少年臉上看到極少流露出的純粹笑意,少年抬手拆下她頭上的精緻髮飾,像是拆下她身上名為禪院家的枷鎖。

  兩人相視一笑,活像兩隻獲得自由的歡快鳥兒。

  名為禪院甚爾的少年曾經距離幸福那麼近。

  孔時雨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會的,所以事實就是,你已經找不到她了。」

  青年握著的玻璃杯出現明顯的裂縫,他面上的表情卻沒有多少變化,「她沒有死。」

  真是糟糕,孔時雨在心中哀嚎一聲,「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是時間會撫平傷疤的。」真沒想到他有一天居然也會說出這種煽情到令人牙酸的安慰話語。

  禪院甚爾壓根沒有聽進去,他把玻璃杯往桌子上一放,本來就布滿裂痕的玻璃杯頓時裂成許多塊碎片,「在開什麼玩笑啊,你說的話真是讓人倒胃口的噁心。」

  孔時雨撇撇嘴,他就不該同情心泛濫同情禪院甚爾這傢伙的,「那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非常突兀地,禪院甚爾笑了,很難用言語來形容他此刻的笑容,就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浮木的溺水者,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在居酒屋嘈雜的環境中,孔時雨聽見他說:「既然找不到靈魂,那就重新來過,時間回溯,這種東西總該是有的。」

  「有是有,但那屬於特級咒具,而且——」孔時雨想到另外一個恐怖的副作用,「但是有嚴格的使用限制,回溯的時間、次數都是被規定好的!但凡超出那個臨界值,這個時空都有可能會崩潰。」

  不同於孔時雨臉上驚慌的表情,禪院甚爾像是早就已經預料到這一點,面色沉靜如水,「所以呢?」

  真是瘋了!孔時雨睜大眼睛,他說出自己心中的猜測,「你是打算讓這個時空都因為你而毀滅嗎?」

  忙得團團轉的服務員終於看到他們桌上碎掉的玻璃杯,急急忙忙地跑來收拾碎渣,禪院甚爾看向窗外,視線是漫無目的的,儘管他的確坐在孔時雨面前,但他似乎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原因很簡單。

  他的愛人,同時也是他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繫,曾經宛若一條纖細的蜘蛛之絲將他與這個世界連在一塊,但伴隨著愛人的死去,這一層聯繫也消失不見。

  青年滿不在乎地反問:「那又怎樣呢?」

  這次孔時雨直接罵出聲,「你真是瘋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禪院甚爾只是用通知的口吻對他說:「就算你不給我提供消息,我也會自己找到的。」

  在國內沒有相關的咒具信息,哪怕他已經把御三家其他兩家,也就是五條家和加茂家的武器庫都去看了一遍,也沒找到相關的咒具。

  他只好再輾轉到國外,哥倫比亞那邊的公寓因為超過三個月沒有繳納水單費,主管人都打來電話,禪院甚爾聽到電話那頭的主管人問起自己和愛人的近況,主管人從見到他們的第一面開始就把他們誤認成夫妻,一直把這個誤會延續到現在。

  禪院甚爾沒有糾正他,而是耐心地聽完他的敘舊,最後忽然開口,說是自己會回公寓一趟,其實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回去,那裡已經沒什麼東西值得他再回去了。

  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買了飛往波哥大的機票,坐在飛機靠窗的位置,他想起當初和霽初逃離國內,她全程都那麼興奮地和他說著有的沒的的東西,可愛的杏眼亮晶晶的,他忍不住看了許久。

  飛到波哥大領土上空時正好是夜晚,窗戶上倒映出青年冷峻的側臉,恍惚間他似乎還看到了戀人的側影,但是一回頭,又消失不見。

  原來只是幻覺,他想。

  再次回到那間熟悉的公寓,只是三個月沒有回來,屋內的人煙氣就變得幾乎沒有,他在客廳停留了一會,瞥見陽台上的躺椅,霽初總是喜歡躺在上面午睡,午後的陽光落在她的側臉,剪影是那麼柔和。

  放在陽台的其他盆栽也都因為缺水焉了吧唧的,有的已經乾癟死去,那都是霽初喜歡的,她會從花店裡買來各種各樣的花卉,再興致勃勃地栽種到盆栽里,往往花卉的長勢喜人,到春天的時候大半個陽台都被各色花朵占據,她說那樣就像是睡在花叢里。

  穿過客廳,他又來到臥室,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柑橘氣味的薰香,是她很喜歡的味道。

  禪院甚爾曾經以為愛人的死亡是由鮮血和痛苦組成的,但愛人的離去造成的影響是長久性的,它會在某些時刻,目光觸及某些角落時陡然想起與她的過往,那牽扯出的是淡淡的哀傷。

  就和這薰香的味道一樣淡。

  啪嗒。

  是什麼聲音……?

  視線有些模糊,究竟是怎麼回事?

  後知後覺地,他才發現,自己在流淚,他在無聲的哭泣。

  直到最後他也沒有拿走公寓裡的任何東西,他不想破壞這裡微妙的平衡,站在公寓門口,他接到來自孔時雨的電話。

  「有消息了,說是挪威那裡有個咒術師世家掌管著控制時空回溯的咒具。」孔時雨不情不願地說。

  「啊……我知道了。」

  上次前往挪威是為了觀看極光,現在再次踏上這片國土則是為了截然不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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