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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廷如此,內廷就更別說了。皇貴妃如今可謂是得勢翻身,東西六宮的大權全數在握,她本人也非常得意。將監禁王琅的差事辦得非常漂亮,東宮現在就是飛進去一隻蚊子,皇貴妃都可以保證它不能再飛出來。

  要不是肥貓學士同穆閣老都還是淡然處之,我還真害怕下一秒王琅就變成另一個李承乾,就這樣被廢成一個藩王。不過既然這兩個老人家都頂得住,我又有王琅的親口保證做定心丸,是以雖然情形緊急,但我還是挺淡然處之的,甚至還喬裝打扮出去玩了幾次。到隆福寺里逛了逛廟會,給負責盯梢我的錦衣衛一點事情做。沒想到錦衣衛沒發現,倒是次次都遇到劉翠。

  小姑娘看到我,倒是表現得挺大方的,有時候還會過來打個招呼,再回去和她那一幫狐朋狗友閒逛:每次看到她們那一群人,我就覺得時間過得真快,想當年和我一道打馬冶遊的慘綠男女,現在多半都散落天涯,要想再找一個人陪我逛隆福寺,已經不可得。

  京城進了臘月當然熱鬧,幾乎天天都有廟會,賣的東西也各有不同。妙峰山廟會上總有些新奇的小玩意兒出售,這一向我心裡比較煩悶,更願意往外跑。在妙峰山廟會上又遇到了劉翠。

  小姑娘今天身邊就沒有伴當了,她穿了一身顏色鮮亮的男裝,和我一樣都束了胸,只是她看起來年紀還小,扮成男裝也是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兒,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我就不行了,只能忍辱穿了小太監的衣裳,又打扮成了暖公公的模樣。

  “聽說您當年在這一帶行走的時候,也都是穿著男裝的。”劉翠一開口就是好奇的詢問,她閃著眼睛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

  唉,這丫頭似乎並不大喜歡我。

  我不怪她,曾經當我以為萬穗和太子爺互相對彼此都有一點意思的時候,我的表現要比她激烈得多。

  “等到你長大就知道了。”不免有幾分嫉妒她的青春,我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還是要把握這可以打扮成男兒家模樣的好時光!”

  劉翠莞爾一笑,這一笑,女兒態盡展,就好像一朵小花剛開放的時候,青澀中又帶了絲絲縷縷的艷麗。她和我並肩走了一段路,雖然不說話,卻也沒有走開的意思,只是時不時閃著眼神打量我。

  我由得她去看,自己拿了些泥人兒來看,一時間又想到,我一直惦記著想要捏一個王琅模樣的泥人進宮給他看。只是想了很久,上回出宮的時候居然忘了,一時間不禁大為懊悔,眼眶泛紅,居然想要掉下淚來。趕快借著低頭掏袖子,遮掩了一下。

  這一下瞞得過別人,沒有瞞過劉翠,我們又走了一段,她就閃著眼睛說,“嫂嫂說,您和那一位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我一開始還並不相信,現在我信了。”

  我笑著說,“你為什麼不信呀?”

  劉翠不以為然地道,“您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那一位現在怎麼樣,您還有閒心出來亂逛,要不是太心寬,就是……”

  見我並不生氣,她又說,“不過,看到您的眼淚我才知道,您這是什麼心事,都往肚子裡藏。”

  這句話是說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王琅雖然親口保證過,這件事並不是針對他而布置。我看現在的形式,他分析得也的確很正確。但朝野上下風聲鶴唳,事情鬧得這麼大。很多事不是一句放心,就可以放得下心來的。我不是哥哥那樣的豪傑,也不是王琅那樣喜怒不形於色的大政治家,我只是個很……很愚鈍很平常的小女兒家而已,心上人身陷囹圄,我哪可能歡笑如常?如果我可以,我就不是蘇世暖了。

  只是劉翡現在心裡是不能有事的,世陽又忙得厲害,柳葉兒和養娘里里外外忙著預備劉翡生產的事,也忙得可以。柳葉兒還要額外擔心她家那一位的安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不願意讓家裡人為我擔心……

  這些心事,又哪裡是劉翠這樣半大不小的女兒家能夠體會得到的?

  我就勉強笑起來,反問劉翠。“最近七王爺都在忙什麼呢?”

  劉翠小嘴一翹,有些不高興,“七王爺的事,您該問七王爺去。問我做什麼呀?”

  我只是笑,不說話:我也是這個年紀過來的,自然知道在這個年紀,有了個心上人,自然會全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而以劉翠的能耐,我毫不懷疑她可能已經都摸透了小玲瓏的內褲是什麼神色。

  沒過多久,劉翠自己揭盅了,“他為太子爺說了幾句話,惹惱了皇上,現在也在皇子宮中被禁足呢。”

  她又有了幾分悻悻然,“我想要見他說幾句話,都被他的小太監趕出來了。”

  “禁足是大事,怎麼可能在禁足期間隨意和外臣之女交接。”我隨口安慰劉翠,“他未必不想見你,只是礙於物議,很多事也不能做得太過分。”

  劉翠沉默下來,又過了很久,她才輕輕地說。“我覺得七王爺想見的人並不是我,要我說……他想見的人,是您。”

  這話里露出的無限心酸,無限的不服氣,真令我會心一笑。在這一刻,我居然有了幾分萬穗的感覺。

  “你不要聽他瞎說。”我告訴劉翠。“七王爺就算有喜歡的人,那個人也絕對不是我。”

  朝廷上的事,內廷里的事,我可能都並不是最精通的,很多事我自己都如墜雲霧,也談不上篤定。唯獨有兩件事,此時此刻我是明明白白地捏在了手心,再沒有一點疑慮。

  王琅是愛我的,而王瓏卻並不愛。

  劉翠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她的神態似乎被人注入了無限的希望,使得這清秀的臉盤上,多了一股內蘊的艷光。她嘻嘻一笑,握住了我的手,輕輕地擠了擠眼,“借您的吉言了!”

  又漫不經心地和我說起了她進宮的見聞,“貴妃娘娘滿面紅光,得意得不得了,福王卻面有怏怏之色。我在重芳宮還聽到他和貴妃吵架,他說他不想當……”

  她看了我一眼,話聲一頓,才繼續說,“他說他才不想當太子,讓娘娘少給他找麻煩。”

  85、王玲誤事 ...

  福王會說出這番話來,可以說是又出乎意料,又是情理之中。王玲今年也有十歲了,素來聰明伶俐,會懂得母親的想望,的確一點都不出奇。不過這整件事會被劉翠聽到,那就很出奇了。我好奇地問劉翠,“怎麼,貴妃是特別喜歡你,所以連和福王吵架,都不逼著你麼?”

  劉翠這孩子一點都不笨,相反還很聰明,她臉上掠過了一縷若有所思的神色,緩緩地道,“當時我剛向貴妃娘娘請過安,十王爺就進來了,他看了我一眼,臉上怒氣沖沖地,一進門就埋怨貴妃娘娘,‘您到底要做什麼,說了多少次了,我年小德薄才具有限,能安安穩穩當個藩王,就已經父親的格外垂青。您這是要往我把不義的絕路上逼麼?’貴妃娘娘一聽,臉色就變了。她看了我一眼,端茶送客。我就出了屋子,只是退出去的時候,還能聽見福王尖了聲音發脾氣,‘您看您鬧的,我去瑞慶宮,父皇都不肯見我……’”

  我心中頓時一動。

  蘇家在宮中的關係不多,因為哥哥常年在外的關係,我們主要籠絡的都是姑姑那時候留下來的老人,比如說馬公公就是其中和我們最貼心的一個。可這一向是連他都沒辦法往外傳遞消息,我人又在宮外,對重芳宮、瑞慶宮裡的情形,完全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雖然有一兩個暗線,但沒到動用的時候,也不敢打糙驚蛇。

  皇貴妃和福王的這一番對話,看來倒不像是皇貴妃的手筆:除非此女忽然間放棄了多年來的志向……那麼她又何必把東宮看守得那麼嚴實?

  看來福王這孩子是真的大了,也懂得運用手段,在哥哥跟前剖白心跡,也懂得去讀父皇的心思,知道了自己的斤兩……也懂得奮力為自己的將來鋪路了。

  只可惜他的手腕還是稚嫩了一點,不知道我姑爹有所布置的時候,最好的應招,就是有限度地隨我姑爹的腳步起舞。這一番心跡剖白,雖然感人,雖然令我對他的印象好了一點,但卻還是妨礙到了姑爹的安排。難怪姑爹氣得不肯見他,放他回來重芳宮,和貴妃吵架。

  宮中情形,仿若重重迷霧,雖然險惡,但若有若無總有一縷陽光映照。如果不是王琅現在還在東宮被關,如果不是我還不能回宮探視,現在說到看戲,我的閒情不會比任何一個人少。

  “你進宮之後,有到東宮附近走走嗎?”我又問劉翠。

  進了臘月,一般的女眷也很少奉詔入宮請安了,劉翠能夠進宮去,主要還是仗著陳淑妃的面子:不管國事怎麼鬧,現在我表姑都是一心選妃,根本也不管外頭的事。

  “倒是沒有,那附近看守得很嚴,我在遠處看了看就回來了。嫂嫂也問我來著,反正淑妃娘娘說,東宮的衣食起居供給,倒還是一如既往,皇貴妃並沒有特別為難。我過去的時候也正好看到人們往東宮裡送炭,銀絲炭堆得尖尖的,裡頭出來開門的宮人們,臉上好像也沒有凍痕。”

  這話劉翡也告訴過我,不過畢竟是幾重轉述,沒有劉翠親口說的來得真切。

  沒想到皇貴妃看著心思粗疏,其實畢竟也有幾把刷子,我雖然鬆了一口氣,但也有一點遺憾:要是皇貴妃稍微薄待王琅一點,君太醫的布置,就可以發揮作用了。

  我和劉翠又默不做聲地走了幾步,我才振奮起精神,笑著說,“走,回去看看你堂姐,今天就在我們家吃飯吧。”

  劉翠躊躇了片刻,我笑了,又拿小玲瓏來誘惑她,“說起來,我和七王爺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

  小丫頭紅了臉,默不做聲地撥動馬頭,貼到了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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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王的這一番表態都捨得做給劉翠看,當然他本人也不會不致力於散播自己的態度。沒有多久,朝廷里又出現了新說法:福王本人很有自知之明,根本無意於皇位。自從朝廷起了風波,就好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樣,小小年紀,又哪裡受得住?這一陣子已經病了幾場。

  這一次的流言消散的速度很快,幾乎是轉天就被壓了下去。但私底下小道消息卻傳得很猛,那些個福王黨的烏合之眾紛紛驚懼,沒有幾天就已經偃旗息鼓,大有作鳥獸散的意思。似乎一場風波,就要這樣消弭於無形了。

  戲到了尾聲,我覺得我也可以回家了,雖然王琅還沒有從東殿出來,但至少我可以在朝陽宮裡等他的消息。和哥哥商量了一番,哥哥並不大讚同,但我心意已決,索性乘哥哥出門,拿了暖公公的令牌,收拾好包袱單人單馬直奔紫禁城。

  這面令牌當然挺好用的,我沒有被盤查就順順噹噹地進了神武門。進宮當然不能騎馬,想了想,我也沒有去東宮,索性先去露華宮找表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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