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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姑姑教導過我很多道理,其中一大部分,被我奉如圭皋,但她並不是唯一一個曾經教導過我的人。我爹我娘,我表姑我哥哥,甚至是我姑爹,我嫂嫂,我養娘還有柳葉兒,也都言傳身教,將他們立足於世的寶貴經驗,告訴給我知道。

  不過這個道理,卻是我自己悟出來的。

  一個人站在什麼位置,就會從什麼角度來看風景。

  高踞馬上,望著遠方的畫舫遊船是一種心情。手握玉杯,在甲板上倚紅偎翠是一種心情。身披粗繩,在岸上一步一步拉縴又是另一種心情。

  當然,等到船沉的時候,高踞馬上看熱鬧的還是在看熱鬧,可甲板上的豪客與河邊的縴夫,當然又會換一種心情。

  要改變君太醫的心情,只要把他換個位置,讓他下了馬,到河邊來和我們一起拉縴。我看那也就很夠了。

  把君太醫調進東宮做個典藥局郎,本來只是出於好玩,想要調戲一下鄭寶林,現在看來,這一步棋倒還真是非走不可了。

  這樣的澄澈心境,並沒有持續多久,就因為我已經得出了結論,而一下破碎了開來。我身邊的世界漸漸地又清朗了起來,太液池面的微波,也在我眼中盪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我就聽到了王琅那邊傳來的幾句對話。

  似乎是王瓏在說,“六哥你看,六嫂又發呆了。”

  王琅淡淡的聲音,“一天不走幾次神,打幾個盹,她還叫蘇世暖?”

  還是那嫌棄的語氣,唉,王琅一天不說我幾次,他還叫王琅?

  瑞王似乎被王琅的話逗笑了,他清風一樣的笑聲,從王琅那邊,一直吹到了我耳邊,卻又像風一樣,打個轉就又不見了。

  我聽見他說,“六哥要真這麼嫌棄六嫂,那天晚上又為什麼那麼著急就奔下了蓬萊閣?這麼沉穩的人,都要險些在樓梯上一頭栽下去,要不是三哥扶了你一把,當晚昏過去的恐怕就不只是六嫂了。”

  王琅一陣沉默,並沒有回答王瓏的意思,過了一會,瑞王自己又說,“蓬萊閣的事,父皇到底是怎麼想的,查出了頭緒沒有?這件事到底是……”

  他沒有說完,但話里的意思卻已經昭然若揭。

  我本來已經要跳起來過去奚落王琅,順便再膩一膩他,但是聽到瑞王這樣問,又一下維持不動,假裝我還在出神。——王琅一直讓我安心將養,不要多管蓬萊閣的事,什麼內幕,他也都絕口不和我說。

  “柱子上的確是有一些刀斧挫磨的痕跡。”王琅的語氣還是那樣八風吹不動,“不過經過這些天的浸泡,到底是不是刀斧痕,又畢竟很難說清。父皇聽說了之後,又再叫人細查,還吩咐了錦衣衛做事。再細,就連我也不清楚了。”

  錦衣衛!

  宮闈中的事,怎麼連錦衣衛都驚動了!

  就連王瓏也一下沉默了下來,過了半晌,才輕聲道,“我聽說,羊選侍新練了一首曲子,就是在露台的闌幹上頭跳的,皇上當時很喜歡,還說過:等羊選侍跳舞的那一天,他願意為羊選侍吹簫相伴……”

  我公公一向很有文化素養,他的簫聲也算是大內一絕,往往夜裡在瑞慶宮弄簫,簫聲竟能傳到東宮。

  而要吹簫相伴,那當然要在羊選侍身邊了。羊選侍身姿輕盈,可以在欄杆上來回行走無礙,甚至於跳起舞來:這也是極其風雅的一回事。

  可是如果被她來來回回的行走跳躍,把露台搞塌,這件事的風雅意味,肯定是蕩然無存了,至於性命之憂的部分,自然是不言而喻。

  雖然我表面沒有挪動,但卻不禁跟著王瓏的說話,繃緊了脖子。

  難怪皇上那樣生氣,原來歸根到底,還是為了他自己。

  王琅又是很久都沒有說話,過了半晌,他才在棋盤上敲下了清脆的一子。

  我回過頭去,剛好聽見他說。“王瓏,下棋的時候最忌心有雜念,這一盤,是你輸了。”

  區區棋盤上的輸贏,瑞王當然也不會太在意——他又不是我。

  他就很坦然地認了輸,又笑著恭維太子,“六哥棋藝見長。”

  太子看著他笑了笑,這一笑,居然被我讀出了無限涵義。讓我不禁一下怔在了當地。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該說啥好,如果買V有問題一定要讓我知道!

  雖然我也不知道讓我知道有啥意義……但是還是想知道,OTL

  ……抽啊,MD

  42、反應太慢 ...

  又過了幾天,元王和萬穗聯袂來看望我。

  雖然一樣是受驚遇險,但萬穗的遭遇肯定是要比我好得多,才受了一點點驚嚇,就被王瓔給英雄救美,救到了蓬萊閣里。只是在床上躺了兩三天,就已經收了驚開始四處走動,甚至還去大報國寺又參拜了一番,現在要和元王一起回大同去了。

  見到元王,我一向是沒有好話的,今次卻是例外,在王琅的利眸之下,我規規矩矩地爬下床,給元王行了一個深深的蹲禮,“謝過三哥出力救我。”

  我為什麼對元王沒好話呢?這個理由很快就顯示出來了,王瓔一撇嘴,哼地一聲,“別謝我,要是六弟不拖著我,我才不救你。”

  你看看,你看看,這個人實在是……他划艇的時候怎麼不惦記著這句話了?小船劃得飛快——天下間居然也有王瓔這樣不討喜的人物!

  “不奇怪,就你這個胸襟,要是沒有人催,自己就來救我,那才叫有鬼呢。”我沖王瓔扮了個鬼臉,王瓔嘖嘖連聲,抬起手來威嚇地對我揮了揮。

  “好了好了。”萬穗連忙出來打圓場。

  王琅也趕快起來招呼王瓔,“三哥,我們到東殿說話,這裡就留給女人家說話。”

  王瓔一邊走,一邊還普及王琅,“你看,她額上帶傷,可不就要乖乖聽話,省了你多少心機?女人就是要靠打……”

  我氣不過,衝到門口迎著王瓔的背影喊,“你有本事就打一打王妃給太子爺做榜樣,哎喲,你又捨不得,碰一碰都要穗兒穗兒地叫——”

  王瓔沖回來就要揍我,萬穗和太子只好又把我們分開。“都少說一句。”

  “三哥,東殿裡已經準備了好酒呢!”

  等到我和萬穗一起在西殿坐下的時候,萬氏總算捨得感慨,“當時你沒嫁王瓔,實在是看得透。”

  如果當年許嫁,現在我的墳頭真的可能已經都長糙了。我也不禁擦了擦額前的冷汗,問萬穗,“你為什麼會喜歡王瓔那樣的大傻瓜?”

  更多的評價,本來要隨著大傻瓜這三個字,一起噴涌而出的,但看了麥穗兒的眼神,我就不敢再說下去了。

  麥穗兒也沖我威嚇地舉起手來,撮指成爪,微微一晃,她感慨道,“難怪王瓔老是忍不住要打你,你呀,實在是……”

  一邊說,一邊蠢蠢欲動,又要擰我。我趕快捂住了額前的青紫裝可憐,“嚶,人家額頭還在痛呢,你還來欺負人家。”

  這一招最近已經幫我避過了陳淑妃的擰耳絕技,柳葉兒的四字成語攻擊,以及七八天的請安,對麥穗兒卻不大管用了,她還是擰了我的臉頰一下,才沉下聲音道,“你還是要小心。蓬萊閣這件事,背後並沒有這麼簡單。”

  她和元王畢竟只是過客,明天就要啟程回大同去了。比不得我和王琅就在紫禁城生活,任何一個陰謀,都不可避免地會把我們兩個牽扯進來——誰叫我是太子妃,而王琅又是太子。

  麥穗兒的這句提醒,倒真的是出自她的好心。

  我也低沉下聲音問麥穗兒,“知不知道背後到底有什麼貓膩?”

  麥穗兒就看了看我額前的青紫,我趕快擺一擺手,“這都幾天了,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再說,不過是外傷罷了,耽擱不了動腦。”

  “你有腦筋能動嗎?”麥穗兒到底還是笑了我一句,才低聲道,“聽說……”

  “等一下等一下。”我忽然想起來,趕快又叫了停,“我把柳葉兒叫來,免得一會兒還要再和她學一遍。”

  麥穗兒就不以為然地道,“是誰叫你把她帶進宮來的?”

  “王瓏啊,怎麼了,難道這一招棋我又沒有走對?”一時間,我倒是有些慌起來。

  “那倒不是。”麥穗兒嘆了口氣,又拍了拍我的臉,“小暖,你是大姑娘啦,也不能指著誰一直給你出主意,你得自己照看自己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柳昭訓腦子那麼好用,我幹嘛浪費。我不以為然,還是把柳昭訓叫到了身邊,才推推麥穗兒,“繼續說吧。”

  麥穗兒就把羊選侍的事,用自己的話再說了一遍,拋掉一點細節,大體內容和我知道的那些話,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柳昭訓聽得面沉似水,半天都沒有說話,好半晌,才緩緩透出了一口涼氣,和麥穗兒交換了一個眼神,低沉地道,“還好事發的時候,您二位正在上頭。”

  我一下又有點跟不上了,揮舞著雙手,無助地道,“你們誰能給我解釋解釋?”

  到底還是柳昭訓好,麥穗兒就只會鄙視地看著我,她雖然……雖然也鄙視地看著我,但到底還願意給我解釋。

  “皇上要是出事,明擺著誰吃虧,誰占便宜,娘娘難道看不出來嗎?”

  柳昭訓一句話,真是一下就點破了我心底的那一層薄膜,有一種很冷的東西一下就流了出來,冷得我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所有的輕鬆,都跟著不翼而飛。

  我公公要是中道崩殂,最大的受益者,當然是王琅啦!

  這一點,就是我自己都沒有辦法反駁:恐怕王琅心底,也是希望皇上可以早一點去世的。

  畢竟就是我姑爹他做太子的時候,恐怕也都暗地裡盼著先皇能夠早些下世。世間的太子有不做此想的,那才怪了呢!

  還好,還好當時我和元王妃都在露台上,並且我還成功逃生,基本上是已經洗脫了王琅的嫌疑:如果王琅安排了這一切,他肯定會事先把我和萬穗叫回來,不會讓我們兩個在露台上打情罵俏跑跑跳跳。

  “還好,還好。”我從心底後怕了起來,卻又遭到了麥穗兒和柳昭訓的教訓。

  “反應太慢了啦。”

  “這樣的事,娘娘一聽就應該想明白才對。”

  唉,好吧,要不說我討厭見到麥穗呢,每一次和她說話,都感到我是這樣的愚笨並且遲鈍……

  我就沮喪地垂下肩膀,沒有回嘴,反而有點自暴自棄。“反正我就是這樣笨……你們不服氣就殺了我好了!”

  柳昭訓似乎真有磨刀霍霍的意思,卻是麥穗兒攔住了她。

  “算了。”她說,又拍了拍我的臉。“你就是被養得太好了,這一雙眼啊,是只看得到好,看不到壞。”

  她又低聲地道,“要不是這樣,你又哪能人見人愛,連王瓔私底下都有幾分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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