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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廷啞然,放下紙,心道自己也是當爹的人,還能怕程泰山這老傢伙?

  「我娘在家,他敢?」他看著自己寫的一行字,滿臉疑惑,「太陽落草中,這是什麼謎語?」

  鄔瑾道:「你用小篆寫個莫字。」

  程廷提筆,再寫一個莫字,盯著看了片刻,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夏桀!夏桀自比為太陽!」

  小篆的莫寫出來,正是一個太陽落在草中,預示帝王將被莫家吞噬。

  鄔瑾點頭:「這句話,也要在寬州流傳。」

  程廷收起信紙,再取一個羊皮封封上,塞進懷裡,把胸脯拍的「啪啪」響:「保證婦孺皆知。」

  「還有一事,十石街有個老石匠,耳聾口啞,你去找殷北,讓他把人請到九思軒,然後從莫府庫房找一塊半臂長羊脂白玉,以莫聆風相貌,雕一座九天玄女像,左手持兵信神符,右手持《九天玄女治心消孽真經》,用鰾膠封在白石里,打磨成石卵,埋在雄石峽中,隨雨水沖刷出來。」

  程廷一一記下,同時一股熱氣從心底往上涌,渾身血液都跟著沸騰。

  莫家吞沒趙氏皇朝,九天玄女傳莫聆風兵符兵書,正是鄔瑾在為莫聆風稱王造勢!

  他迫不及待要出寨,但鄔瑾沒讓他走,他只能強壓住心緒:「十石街的石匠沒雕過玉,手藝恐怕差一點,要不要去碾玉作請?」

  「玉石也是石,不要緊,」鄔瑾搖頭,「雕神像,最難得便那是一點神韻,否則再像也無用,這個老翁曾刻過觀音,我爹在雄石峽鑿刻觀音時,就是他指點。」

  程廷點頭,忽然記起來給鄔瑾倒水,走出去倒了茶進來,餵到鄔瑾嘴邊。

  等鄔瑾喝完茶,他放下茶盞,記起來一事:「那個老者怎麼處置?」

  這本是多此一問——行這種秘事,自然是殺人滅口,但他還是忍不住一問。

  鄔瑾無奈一笑:「你想的倒是細緻,他孤寡年邁之人,又是石匠,玉玄女像和他有什麼關係,就是說出去,也無人相信,殺他反而節外生枝。」

  程廷撓頭:「神像什麼時候衝出來最好?」

  鄔瑾斟酌著——半個月的時間,可以讓唐百川惡事、討伐檄文、讖語流傳,再過半個月,玄女像衝出來的時間正好。

  「四月初六,」他叮囑程廷:「事以密成,語以泄敗,切記。」

  他用手肘撐著身體,慢慢躺下去:「讓人送你出去,我爹娘問時,就說我一切安好,切勿憂心。」

  程廷見中帳外有士兵照應,鄔瑾交代自己的事也是刻不容緩,便大步流星往外走,牽了一匹青馬來,讓士兵放下吊橋,冒雨踏水過河。

  朔河邊停著一輛馬車,車前掛一盞紙燈籠,火光昏黃,照出一圈細雨,車夫站在一旁,給馬餵草。

  程廷剛上吊橋,馬車帘子就掀了起來,許惠然提起裙擺,扶著車壁跳下來,直奔到吊橋前,程廷催馬過吊橋,滾鞍下馬,張開雙臂,把許惠然抱了個滿懷。

  「惠然!」

  連日驚險、懼怕、激動,種種情緒讓他疲累不堪,一直強撐著一口氣的他,在看到許惠然的這一刻支撐不住,差點軟倒在地。

  女子柔婉的身體依偎在他懷裡,骨骼卻異常堅硬、有力量,幾乎成了他的骨頭,支撐著他站穩、站直。

  他眼裡閃過一點水光,很快又隱了下去。

  「程三爺。」馬車中又下來一人,聲音顫抖。

  「鄔伯母?」程廷鬆開許惠然,詫異地看向鄔母,隨後一步上前,攙扶住她,「您怎麼來了?」

  鄔母本就瘦小的身體,在搖曳的燈火下簡直成了一張紙。

  第414章 牽腸掛肚

  得知鄔瑾反出寬州,鄔母當即嘔出一口黑血。

  膽子太大了!

  她的兒子,螞蟻都不曾捏死一個,自從進入莫家,就中邪似的日漸惡劣,現在徹底淪為一名逆賊!

  如果鄔瑾在她眼前,她一定要狠狠罵醒他,打醒他,可他一點風聲都沒透露,悄無聲息就離開了寬州。

  怒火中燒之餘,她想到鄔瑾性命堪憂,頓時比鄔瑾立下入贅文書時還要痛苦。

  至少那時鄔瑾還活在她跟前。

  她心裡像是破了一個大洞,一股大風浩浩蕩蕩刮進來,把她這些年的喜怒哀樂吹散,散的乾乾淨淨,只剩下一片空茫和鈍痛。

  程家來人接她和鄔父,她咬牙挺住,收拾東西去做客,下意識給鄔瑾卷上兩身換洗衣服,兩雙厚布襪子,一雙自己納的布鞋,去了程府後,卻不知道交給誰。

  程家的熱鬧中,也偶爾有令人心慌的靜默,她身處其中,不敢輕言,只在和鄔父獨處時,才吐露心聲。

  「老二斷親了,我不擔心,」她和鄔父說,「只有老大,這個傻孩子……太傻了……這種事情是這麼容易成的嗎?就算是莫……他也應該勸勸啊!」

  躺在床上,她也想著鄔瑾的處境:「他拿不了刀,怎麼跟著跑到戰場上去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穿的什麼?」

  她做了種種想像,又拿來針線,親手給鄔瑾做兩件春衫。

  聽到鄔瑾前往高平寨的消息,她火急火燎把東西都包好,等著他回來,可人沒等到,卻等到李一貼找胖大海送藥去的消息。

  金虜傷了鄔瑾。

  她成了油鍋上的螞蟻,跟著鄔瑾一起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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