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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小羊開始後悔起來,他將身體團成一個圈,努力想回憶母親都說了什麼。

  但實在是很可惜,阮綿第一次來到新的領域,腦子裡裝的全是亂七八糟的東西。

  湖水裡涌動的溫度、樹蔭下堆積的落葉、可以撒潑打滾的大草坪。

  因此他並沒有認真聽,呆滯地望著母親的唇在眼前開合,心思早跑到九霄雲外去。

  該好好聽講的。阮綿將身體又團緊一些,極力想保留住淺薄的溫度,無不懊悔地想到。

  這是他最後的念頭,然後意識開始消退,聲音模糊,呼吸滾燙,腹下積雪傳遞的濕冷將整個身體都吞滅。

  他多半是會死去了,他的母親選擇不太殘忍的方式,在透明的湖邊凍死,能算作是對冬天的答覆。

  阮綿閉上眼睛。

  他在死亡的邊緣,腦子裡不斷地回溯母親離開的背影。

  她到底說了什麼呢?他想,會不會說了像要吃好好生長的小草、要好好照顧自己類似的話。

  他無盡懊悔,無限難過,笨拙地想補償自己愚笨的錯誤,以亡羊補牢的方式拼命去聽、拼命去記。

  所以這一次他聽得很仔細,辨認雪花垂落的聲音、風雪刮來的痕跡、自己笨重的呼吸、樹葉凋亡的預兆、還有奇怪的動靜,嘎吱嘎吱,像咬掉一口鮮嫩飽滿的竹筍。

  是什麼聲音呢?小羊想不明白,安靜地等待對方勻速向自己靠近。

  是不是死神啊?他這麼想到,聽說臨死前能看到的,會拖著巨大的鐮刀,是不是落在地上就是這個聲音。

  然後聲音停住了,鮮血淋淋的閘刀沒有下來,取而代之蓋下來的是什麼柔軟的東西,厚厚的,很溫暖,不像雪。

  他想知道這是什麼,這個能帶來熱度、驅除寒冷的事物是什麼,那個向他靠近的、溫暖柔軟的又是什麼。

  但他努力睜開眼睛,還是只能看到蒼茫的白,張張嘴唇,也已經沒有力氣發出聲音了。

  於是阮綿拼命去記住了,呼吸的頻率、腳步的力度、好聞的氣息、散發的溫度。

  他把這當做絕望的安眠劑,是死亡前的最後一支幻想,將看不見的全部全部,統統裝在記憶的最深處。

  最後小羊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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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睜眼時,眼前是一隻鹿。

  馴鹿的態度都不算友好,藤蔓編織的屋子裡瀰漫著難聞的草藥味道,見小羊醒來二話不說,端起碗就灌他一碗。

  那隻鹿明明生得很漂亮,但眼神總是警惕且不耐煩的,但估計是看小羊沒太大威脅力,在他乖乖喝藥的期間,草草為他解釋。

  簡單說來,是她在家裡聽見了外面跑動的聲音,出來又看見人類的腳印,放心不下便順著腳印跑去,結果就發現了躺在雪地里的小羊。

  「你怎麼回事啊?森林裡的大多數動物不是三天前就遷徙了嗎?」她一針見血地說道,「你是被遺棄了吧,怎麼被丟下了還呆在湖邊,自己不知道找地方去嗎?」

  阮綿唇角還沾著淺棕色的藥劑,還在慢騰騰地等待舌尖的苦味下去。

  「你以前住在哪兒的?叫什麼名字?」在這期間對方已經接著盤問。

  「會不會講話?」脾氣暴躁的馴鹿見不得他這幅迷瞪樣子,沒等到答案便三兩句把話說完,「等退燒了就走,我這兒沒地方給你呆。」

  「哦,還有這個,是你的吧。」她把掛起來的紅色圍巾丟過來,「圍巾還不錯,軟綿綿的。」

  小羊眨了眨眼,蹭著陌生的面料,思緒後知後覺地連起來。

  於是他驟地抬頭,濕漉漉的眼珠望向馴鹿,唇心微動,按照對方剛才的發音重複了一遍。

  「阮綿。」他如此臨時地給自己取了名字。

  「我是阮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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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綿在退燒之後便離開了馴鹿的住處,帶著自己的新名字和紅圍巾,順著月亮湖走了一圈,在森林西部發現一棵老桃樹,便在此住了下去。

  他運氣很好,用乾草垛和紅圍巾撐過了冬天,有時候找到食物尋到草藥,也會千里迢迢繞遠去給馴鹿。

  他如此安定地生活在森林的角落,沒想過出去走走,也沒想過混入羊群再結交朋友,過著撲撲蝴蝶也能快樂一整天的生活。

  直到八年前,花神洛春住進了帕帕恰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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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夾雜白色顆粒的風灌過來,阮綿猛地回神,意識到洛春還在等他的回答。

  他張了張嘴,不知從何說起。

  「......先生,大概在八年前的時候,我聽說帕帕恰山谷住了一位神仙。」最後阮綿決定另起話題,答非所問,「據說生得親和,性格溫柔,總是笑眯眯地出現,但是也很有邊界感,感覺對小動物只是喜歡,並不想要我們入侵你的領域。」

  「所以在興奮勁過去之後,大家就都將你當神明對待了。」他講,「尊敬著,仰慕著,喜愛著,但是不會輕易去觸碰,默認過多的接觸會招來禍患。」

  「至於我。」阮綿頓了頓,無措地攪動手指,「我以前對你不感興趣......或者是說我對這些事都不感興趣。」

  「我能獨自生活得很好,小的時候在斜斜的山坡上能滾一下午,長大一點了能開開心心地撲蜻蜓,能變成人類後就背著我自己做的竹簍去找小蘑菇。」

  阮綿停了一下,發現洛春的手指已經被凍得有些紅了,於是上前一步,用掌心將他的雙手捧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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