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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春的夢不連貫,但做得很漫長。

  夢裡他還是不諳世事的小孩兒,喜歡赤著腳從山脊處奔過,張開手抓住陽光。

  於是四周的風都朝他襲來,兩側的花便向他盛開,好像是他帶來了春天。

  他用眼睛記錄青稞顏色的變化,用手指去試探春水消融的溫度,用腳印丈量過山的形狀,也站在風車頂俯瞰村莊的模樣。

  他跟著上一任快要退休的花神——他名義上的母親——學習技能、認知世界,嘗試召喚出聽話的藤蔓,發出花朵能聽見的聲音,再輕鬆消滅一株植株的生命。

  從植物的角度看,他更像一位不講道理的死神,被觸碰到莖葉便會死亡,被撫摸到花瓣便加速枯萎,所以為了能在這片土地上紮根,最好是順著他的心意,聽到他的聲音便迅速盛開。

  花神花神,洛春落春,他的職責是讓春天按時到來,讓所有不合規矩的枯敗。

  洛春不喜歡這樣,他想成為受人愛戴、溫柔善良的神,可是他力量太弱不夠讓人折服,近似於威脅的手段又太過殘酷。

  所以花神洛春其實並不喜歡春天,他希望冬天再漫長一點,雪再厚一點。

  只要春天來得遲、更遲,他就能永遠無憂無慮,只用想明天朝哪個方向奔跑,不用做不被鮮花喜愛的神。

  大概是他還是個小孩的緣故,世界總是傾向於他的。

  於是有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風雪連天,視野內的一切都是雪白的。

  他混亂的夢裡顛三倒四,混混沌沌,將腦海里所有純淨白色的東西都聯繫起來。

  譬如那一年的雪、飛鳥的羽毛、驟然直視的太陽、無端崩塌的鹽堆、有序排列的蛛網、掉落的粉筆灰燼、被曬得蓬鬆的棉花。

  還有偶然遇見的潔白生靈。

  洛春至今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應該是被動物放棄的幼崽,孱弱又倔強,在茅草堆縮成一團,微弱地呼吸著。

  風雪那麼大,每一朵落在他身上的雪都是負擔,能壓垮他的身體,掐斷他的呼吸。

  他看起來可憐極了,每一次喘息都需要全身的力氣,且即便如此,也難以帶來足以支撐自己的能量。

  當時還很小的洛春,不知所措、害怕無比。

  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不可能在流浪的途中帶一隻體弱的動物一起,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救助一隻瀕死的動物——或者說,怎麼讓它能扛過這個冬天啊,食物、水源、還有弱肉強食的法則,它的身體如此瘦小,到底能怎麼撐過去呢?

  上一屆花神希望他少一點同理心,花自然會枯萎,動物最終會老去,不要對自己沒有辦法掌控的事情傾盡心力、過分上心。

  於是那一天的洛春,猶豫又猶豫,躊躇再躊躇,最終只是取下外套和圍巾,一層一層將它包裹住,然後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別往後看、別繼續想。

  好吧。當時獨自在雪地里奔跑的洛春閉緊眼睛,在心中祈禱。

  冬天還是快快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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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春覺得自己這些個夢很沒有動機,但總是翻來覆去地出現。

  有時是那團生物痛苦喘氣的模樣;有時是圍巾落在破碎的雪地里畫面,好像是沒有流乾的血;有時是奇怪的第三視角,呈現了整個他逃跑的過程。

  在洛春回來的時間裡,這些夢反反覆覆入侵,導致他完全得不到睡眠帶來的放鬆感。

  所以這一天洛春醒來時,心情也稱不上很好。

  他吁一口氣,從窗外看出去,風景蕭瑟無比,樹葉掉落,植物休眠。

  這已經是他連續睡不好覺的第四天,屋前依舊空空如也。

  這倒也是,洛春沒有告訴小羊自己已經回來了,加上這幾段夢做得別彆扭扭,嚴重影響了他的精氣神,他總想等著狀態好一點再去找小羊。

  說來也奇怪,這隻沒太有邊界感的小羊擅自闖入了他的領地,但也沒做太多不講禮貌的事情,早些時候甚至是放了東西就走,像在單方面示好。

  而洛春相處下來也感覺他並不壞,並沒有產生不舒適,相反有種愜意感。

  以至於在小羊只是缺失幾天,都讓洛春從奇怪的角度覺得不適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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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來以後,帕帕恰山谷的氣溫驟降,低溫讓洛春更加萎靡不振,覺得今年的冬季漫長且寒冷。

  在小電龍來串門時,洛春告訴了他這個想法。

  小電龍幾乎是立馬吐槽了他:「怎麼會呢,今年明顯是個暖冬。」

  「去年可冷了,很早就開始下雪了好不好。」他當自己家一樣大咧咧地坐上洛春的沙發,伸手去夠茶几上的餅乾,「而且你不是不怕凍嗎,啥季節穿個褂子就能到處跑,以前怎麼不見你關心溫度。」

  那餅乾是洛春這幾日烤給小羊的,特意選擇了雲朵的圖案,還畫了棕色的小角。

  但很可惜小羊並沒有吃到,餅乾反覆烘烤回潮,口感已經變得怪怪的。

  於是洛春只是蹙了蹙眉,但並不吭聲,任由小電龍去吃了。

  「對哦,雷澤利下雪了。」小電龍把那碟變質小餅乾都吃光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扭頭問,「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嗎?」

  「不去。」洛春頭也不抬地拒絕了。

  他沒什麼出門的興致,再加上聖誕節就要來了,洛春還一直在充當聖誕老人的工作,給帕帕恰山谷的生靈送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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