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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心無愧?」他輕聲反問,又笑嘆著自答,「恐怕,並非如此。」

  「...哎?」

  「抬頭。」他不急著回應歐萊特的驚呼,而是引著他看天上的月亮。

  「這樣的月光,我看了六千年。」

  他的聲音平緩沉靜,仿佛這六千年只是一個數字,而非被一分一秒丈量過的悠久歲月,「在這月光下,也曾高朋滿座,也曾徐徐獨行,於我而言,漫長的生命從某種程度上意味著一切的擁有都只是轉瞬。」

  「在空間中,你問我是否會孤獨,是否會思念...也許,對於習慣失去的神明來講,你所說的情緒早已變成了一種常態,無法帶來某種特殊的感觸。」

  「以人類的精神層級而言,這或許就是麻木,可當你反覆提及之時,我也並非沒有思考。」

  鍾離說著,看向歐萊特,岩金色的眸中閃耀著暗色華彩,似乎被月光喚醒了心底的某處柔軟,「往事已矣,不可追也。若說我已能企及問心無愧的境界,也不盡然。的確,我也有過私心,而此時此刻,我唯一的私心,是想讓你活下去。」

  鍾離吐字輕悄,聲線低柔,他的話像揉在風裡的低語,從歐萊特的耳邊略過,一字一句都落在他心底。

  這種感覺有些陌生,畢竟他從未被如此看重。

  從小到大,他都不算討人喜歡。因為長相偏混血,會被別家說他是媽媽和外國人生的野種。小地方唾沫星子壓死人,記事沒幾年父母就離了婚,新家庭有了弟弟就把他踢給親戚,情緒極不穩定的姑姑姑父動不動滿院子追著他打,罵他不長個、不幹活,長著一張不倫不類的臉,連帶著他們一家都被人議論。

  「我要是你,都沒臉活喲,你怎麼還不去死?」

  他們常把這話掛在嘴邊,吃飯時說,納涼時說,過年走親戚說,追著他打的時候也要說。

  起初他還會因為這種話掉一兩滴眼淚,可漸漸的,連掃帚打在身上都不會覺得疼時,這樣的話也變得沒什麼殺傷力。

  如鍾離所說,是麻木。

  後來,他考出縣城,從大學起半工半讀養活自己,又了解到二次元,有了自己的興趣愛好,還因此結識了許多好朋友。

  過年回家他還會用兼職賺的錢給弟弟買玩具,給姑姑姑父買些糕點保健品,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真實的血緣無法像爽文小說里那樣一刀隔斷,而那些灰色的童年記憶早被他埋在心底廢墟深處,只要不去觸碰,就可以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埋著頭,眼下的沙變得模糊。

  奇怪,他早過了因為悲慘童年而自怨自艾的階段,甚至很少和人提起過去經歷,以免被人懷疑賣慘,如今這是怎麼了?

  或許是因為穿越到提瓦特,心變軟了?

  又或許是這句「想讓你活下去」,那個在院子裡躲避追打的少年,已經等了太久。

  「你們怎麼走得這麼慢啊!」

  率先登上沙坡的溫迪轉身,向歐萊特和鍾離揮手高喊,「艾爾海森說照這個速度,天亮前可到不了達馬山哦,連託了兩百斤貨的馱獸都比我們走得快耶!」

  「溫迪先生,澄清一點,關於馱獸的發言並非出自我口。」

  「誒嘿?一樣的一樣的。」溫迪自來熟地跳起來拍拍艾爾海森的肩膀,「我們是一個團隊嘛!」

  「...你下結論前似乎從不思考。」

  「別這麼見外嘛~」

  溫迪不以為意,等後面兩人走近,他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對勁,歐萊特的眼睛明顯有點紅,溫迪看破不說破,「看來夜晚的風沙真的很大,總是動不動就迷了眼呢。」

  艾爾海森則是直接選擇不說,轉身向另一個山頭進發,「走了。」

  「哎!等等我呀,關於剛剛聊到的浸蛇酒,我還有幾個問題沒問呢!」

  隨著月亮西移,移動在沙漠之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經過赤王陵後的沙漠變得更加荒涼,揚起的沙礫擦過腳踝,不遠處千壑沙地上空盤旋的沙暴越發具象,耳邊的風聲也越發喧囂。

  「前面的地區能見度很低,我們最好不要距離太遠,以防走散。」

  艾爾海森轉身提醒,目光滑落至歐萊特與鍾離緊握的手,「嗯,能這樣牽著手最好。」

  歐萊特這才意識到他們的手一直沒有分開,好在天色越來越昏沉,不必擔心被人發現臉頰的紅蔓延到耳根,想抽出手,卻被鍾離未卜先知地握緊。

  「跟緊,小心走散。」

  帝君自然是霽月光風,心無旁騖,倒顯得歐萊特心虛。

  很快,距離達馬山只剩一道溝壑。山谷之中,幾隻野生的氂氂馱獸正艱難地踩著戈壁緩慢前行,空中不時有赤鷲飛過,尖銳的嘶鳴聲在途徑沙暴外圍時戛然而止。

  「達馬山中心是傳說中永恆綠洲的所在地,我們的腳下就是曾經居爾城的遺址。」

  艾爾海森說道,「從達馬山西面繞到三運河之地,就是傳說中草之龍的行宮花園,根據小吉祥草王所說,她此刻就在那附近行動。」

  「嗯!真是簡潔又準確的介紹。」溫迪抱臂望著遠方的沙暴,「那我們是不是也該在此說再見了,書記官先生?」

  「......」艾爾海森想了想,「我可以陪你們再前進一段。」

  「哦?我記得方才路上你說過,你最討厭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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