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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獨自靠在象徵著帝王威儀的龍床上,看不清表情。李華章生出種很神奇的感覺,仿佛有一股氣從她體內抽離,她在這一刻突然衰老了。
「雍王。」
門外傳來他人呼喚他的聲音,李華章壓下心底複雜的感情,強迫自己轉身,大踏步往前走去。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做出了決定,就不要後悔。
遠方,天際線被染成淺淺的緋,一股巨大的能量似乎正在其中,蓄勢待發。巍峨的丹鳳門矗立在黎明與黑暗交界,一半金光躍動,一半深不見底。
時隔十八年,屬於大唐的太陽,終於再一次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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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夜半,城北忽然喧鬧起來,很多人家被殺聲驚醒,嚇得再也無法入睡,卻無人敢出門。城東的官宦人家不斷派家丁出去打探消息,但每次得到的都是宮門緊閉,不知所以。
直到日旦時分,宮裡出來幾個內侍,去各相府請諸公入宮。內宮的口風這才能探出來,隨之順著姻親關係,飛快傳遍長安公侯之家。
魏王昨夜是被驚慌失措的兒子們叫醒的,他聽到宮門被圍,馬上就知道壞事了。但此時補救已經晚矣,宮城各門都被雍王、太平公主的人把控,一點消息都傳不進去。
等魏王終於能聯繫上宮裡的人手,便得知了二張兄弟被殺、女皇退位於太子的消息。
大勢已定,無力回天。
魏王聽到張昌宗被雍王一刀梟首後,氣急攻心,噗得吐出一口鮮血。魏王妃嚇了一大跳,驚慌失措道:「王爺,您怎麼了?快叫御醫來!」
此刻梁王府,剛醒來不久的安樂郡主聽著不斷傳來的消息,恍惚如在夢中。她簡直以為自己現在才在做夢,昨夜二張兄弟叛亂,父親帶兵入宮,當場誅殺逆賊?
父親哪來的兵,她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安樂郡主茫然良久,直到公婆身邊的婢女提醒她,她才如夢初醒,忙起身道:「備車,去東宮!我要去見阿娘、阿父!」
女皇傳位於太子,自己退居太上皇的消息傳到相王府後,相王終於放下緊緊攥了一夜的匕首。他看著陪在自己身邊的老僕,忽然淚如雨下。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李家的至暗時刻過去,以後,他終於能安安穩穩,一覺睡到天明了。
不同於東宮,相王的幾個兒子是知道政變的具體進展的。相王、太平公主、雍王心照不宣,共同隱瞞了太子一家。東宮知道模糊方向,但直到事變前一天,他們才真正告知太子、太子妃政變內容。
一方面是因為太子至關重要,關係著他們這次行動是平叛還是造反,太子絕不能出任何差錯。另一方面,是他們不太信任太子。
相王敢保證他的兒子知道政變後,絕不會拖自家人的後腿,但太子可未必。先前已經出過一個李重福了,相王和太平公主可不敢用身家性命賭太子的兒子中不會再出敗類。
何況,就算東宮的人絕不會出賣李家,但他們會不會無意泄露消息,從而導致政變失敗呢?反正相王不信他的三兄有能耐藏這麼大的事還不被女皇看出來。與其隨時擔心太子說漏嘴,不如不告訴東宮,無知,才無破綻。
事實證明,他們的擔心是對的。太子政變當夜連出門都不敢,若是提前告知太子時間地點,現在落地的就是相王的人頭。
相王百感交集,淚流不止,相王府其他人聽到政變成功的反應不是高興,而是抱頭痛哭。
他們被圈禁在宮城十來年,期間不得見外人,不得隨意走動,一言一行都有人監視,唯有一家人彼此慰藉。因此相王府父子、兄弟間的感情都很好,沒有人挑剔長幼之別、嫡庶之分,這些年,光活下來,就很不容易了。
眾人哭了半晌,情緒漸漸平復下來。臨淄王最先恢復理智,對相王說道:「阿父,這次政變姑母和二兄是首功。姑母暫且不說,二兄既是二伯遺孤,又是此次復唐一等功臣,不知三伯要如何封賞他?」
相王搖搖頭,道:「那是宮裡該考慮的事了。記住,皇家先有君臣,然後才有兄弟。以前我們和東宮可以不講究尊卑,但從此以後,要尊稱你們三伯父為陛下了。不光是三郎,你們幾個,都要注意。」
永平王、臨淄王趕緊站好,低頭應諾:「謹遵父命。」
不同於抱頭痛哭的相王府,太平公主聽到手下傳來的捷報後,立即喜上眉梢。她絲毫感覺不到一夜未睡的疲憊,立刻命人套車,興致勃勃朝宮城而去。
打打殺殺這些事歸李華章,但事後拉攏臣子、平衡朝堂,卻是她太平的長項。皇權和臣子的博弈無處不在,有了太上皇的退位詔書後,還得臣子承認,新皇帝才有合法性。
這也是造反容易,做皇帝難的原因所在。
這種時候就要太平公主出馬了。她在朝中耕耘多年,門客遍布朝野,和許多文人相交甚好。只要能拿到一半宰相的支持,李顯這個皇帝就能做下去。
神龍元年正月二十三的長安,有人意氣風發,有人血濺禁庭,有人躍躍欲試,有人茫茫然不明所以。在太陽完全躍上地平線的時候,明華裳見到了李華章的親衛,確定自己的朋友、親人、愛人俱平安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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