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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內奸的範圍已大大縮小。明華章原本打算靠自己查出叛徒,他不贊同太平公主的做法,所以並不想藉助她的力量。但是現在,明華章動搖了。
只要能得到結果,好像用什麼手段都沒有關係。太平公主在宮廷經營多年,勢力深厚,利用她是最快、最省事的辦法,為什麼不呢?
所以明華章傳信給太平公主,要近期控鶴監成員出宮名單。控鶴監是玄梟衛的頭腦,每個成員的身份都是秘密,然而,這麼核心的機密,才過一個時辰,太平公主就送來了。
明華章一行行掃過名單,在裡面注意到一個人。
控鶴監每日有專門的太監出宮採買,藉機收發信息,而同時在「雙璧」遞假消息那天傍晚和第二日清晨出宮的,是一個姓鄭的回事太監。
明華章又去查鄭回事的負責範圍,好巧不巧,其中就包括長壽坊。
明華章無聲地嘆了口氣,一切至此,已經十分明白了。
他的上司廖鈺山,也是一個和他一樣,擁有雙重身份的人。
京兆尹亦效命於玄梟衛。所以他知道模仿哪個案件最能引起轟動,能引出雙璧,在魏王面前立功。如果明華章沒記錯,那段時間,魏王正在製作花神燈,以討女皇歡心。
或者說,是廖鈺山知道魏王要給女皇獻燈後,才動了投奔魏王的念頭。
廖鈺山繞了這麼大個圈子,苦心討好魏王,為了結案不惜拿無辜人頂罪,在長安接連炮製爆炸,當著眾人的面屈打成招,完全不顧御史台的監察。他這樣近乎自殺的急功近利,到底在急什麼?
不知不覺間,東方泛起魚肚白,天亮了。明華章像是被光刺痛,伸手,捂住雙眼。
明華章和京兆尹交集不多,都好幾次撞到廖鈺山咳血,可見廖鈺山的身體狀況已經很糟糕了。廖鈺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才著急在死前完成他的計劃。
他這般瘋狂,因為他就沒想過以後。他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弒君。
明華章頭一次覺得曦光刺眼。他捂住眼睛,世界如一片死水黑暗。他想,如果他什麼都不做,讓廖鈺山殺了女皇,那天下就會回到李家手裡。
這一切都會結束了。李重潤、永泰郡主的死,父親的冤屈,李家為了自保不得不泯滅親情人性的悲哀,這些苦難,都將迎刃而解。
封閉的黑中,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她的聲音像天光一樣,忽的刺破混沌:「二兄,我找到謎底了!」
是她,不對,她怎麼醒來了?
明華章驟然睜眼,尤其當他看到明華裳只罩著一層薄薄披風,散著長發在寒風中奔跑時,臉色沉沉轉冷。他立刻起身,快步走向階下,接住明華裳。
他接觸到明華裳冰涼的手,臉上慍色更甚。他連忙取下自己的外衣,將明華裳緊緊裹住,斥道:「你怎麼穿這麼少出來了?」
明華裳哪有心思注意自己的衣著,她緊緊抓著明華章的手,說:「二兄,我知道兇手是誰了,他就是京兆尹。他上個案子留下的謎題不是明,而是日月當空瞾,他很可能會在花朝節對聖人不利!」
明華章臉上表情淡淡,無波無瀾,明華裳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二兄,你早就知道了?」
明華章沒說話,他將明華裳裹緊,拉著她走到屋裡。他在這裡枯坐一夜,茶水早已涼透,他也從來沒有用炭盆的習慣,明華章找了一圈,沒找到能取暖的東西,他只能將明華裳安置在榻上,半蹲在她膝前,用手給她取暖。
明華章手指修長,骨架分明,手掌窄且薄,輕而易舉就能將明華裳兩只手都圈在裡面。他仔細幫明華裳暖手,低聲道:「我知道。但是,這不也挺好的嗎?」
明華裳聽著完全愣住了:「什麼?」
「赤膽忠心不得善終,告密小人卻能扶搖直上,這樣的王朝,還有什麼守護的必要?是她,給大唐帶來了酷吏,血腥,災難。她逼死了我的父親,暗殺了我年僅七歲的長兄,大興告密之風,僅因毫無證據的『造反』二字,就能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舉起屠刀,李室眾郡王公主被她殘殺殆盡。現在,她更是為了兩個男寵,活生生杖斃了她的孫兒和侄孫。這樣一個暴君,也值得救嗎?」
明華裳臉色逐漸鄭重起來,她認真望著明華章,道:「可是,她同時也是你的祖母。你忘了,我們之前說過,哪怕有罪之人也該由律法處置,天下自有公道,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可是,這世上真的有公道嗎?」明華章聲音冷清,瞳孔漆黑,像問明華裳,也像問他自己。
他曾經堅信清者自清,君子懷德,堅信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可是,他得到的卻是親人慘死,血流成河,他守護的東西滾入污泥,他最想保護的人險些喪命。
他身體力行著那些大道理,可是他什麼都做不好。他恨女皇用強權鞭撻人性,讓太子、相王為了自保,不得不對李重潤見死不救,可是他自己做的事情,又和女皇何異?
鎮國公同樣是為了他,捨棄自己的女兒,必要時還要因為他捨棄裳裳。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明華章看著昏睡的明華裳時,無數次悔恨他為什麼要離京,為什麼要追尋所謂的真相就拋下她不管。如果那天他沒有離開,而是陪在明華裳身邊,說不定招財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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