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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方酌死死盯著他家小崽,心想,抓酒!他家酒罈!

  雖然當家本領全教給陶瑩瑩那丫頭不至於後繼無人、但紀歲,你好歹向姐姐學習學習啊!

  蘇年睨他一眼,只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你當師傅有癮哪?」

  紀方酌立刻道:「沒有。」

  「既已教給瑩瑩了,兩個都是自家的小孩,還是看歲歲自己喜歡什麼吧。」蘇年微笑道,「我看讀書就挺不錯的。如今哥兒考學也並無限制了。」

  沒錯,蘇年誕下的這個孩子的確也是哥兒。

  或許正因如此,這小孩兒自小就長得格外水靈,睫毛生得又濃又密,一雙烏黑瞳孔水汪汪地好看,像是盛進天上的星星。

  「的確如此。」宋亭嵐提議,「若是選擇讀書,將來未嘗不可入宮做伴讀。明州繁華興盛,你們也可以來住一段時日。」

  蘇年會心一笑,「多謝……那真是歲歲的福氣了。」

  「唔,我怎麼覺得這孩子並不是塊讀書的料?」紀方酌摸著下巴思索,「你們看他在抓什麼。」

  二人一瞧,只見小孩直直往書頁相反的方向爬去,看也沒看一眼,皆是捧腹笑了起來。

  「難不成要抓陳家的香料?」蘇年忍俊不禁。

  「香料?不可不可。」像是想起什麼不願回憶的丟人往事,紀方酌立馬搖頭。

  他伸出一根手指,「旁邊還有木劍和銀飾呢……喏,停在中間了。」

  所有人都屏聲凝息,靜靜等待寶寶抓起某樣物件,可下一秒,所有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紀歲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不太熟練地朝宋亭嵐的方向挪了過去,直接越過地上的小物件,扒拉著宋亭嵐的膝蓋爬了上去!

  紀方酌/蘇年:「???」

  只見那孩子鑽進年輕的君主懷抱里,伸出短短的手臂盡力抱在他腰間,臉頰貼在他微微隆起的小腹,無比眷戀和歡喜地蹭了一蹭。

  「啊,原來如此。」三個人當中只有宋亭嵐笑得兩眼彎彎,「歲歲這是看上弟弟還是看上妹妹了?」

  沒出息!

  戀愛腦!

  紀方酌悲憤地想,希望這傻孩子將來不是一拐就跑的類型,至少得學著他阿爹那隻精明的小狐狸,怎麼也得跟相方你來我回、拉扯拉扯一番才好!

  春去冬來,紀歲七歲的時候,仙桃鎮下了歷年來最大一場雪。

  陶瑩瑩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與茶館邂逅的讀書郎正濃情蜜意,一大早就出門了。

  小院靜悄悄的,紀歲舉著比他個頭還高上半寸的掃帚,立在院落跟前簌簌掃雪。

  掃著掃著他忽然停了下來,目光落在牆角那一處自家專門給狐狸搭的窩巢——

  空空如也。

  那隻狐狸已經不知去向好些天了。阿爹疼它疼得要命,連狐狸窩都是買鎮上最好的絨被為它疊成的,生怕它著涼生病。

  阿爹說,這隻狐狸是他爹爹抱回來,送給他的第一件兒禮物。

  按理說狐狸認路,就是出去覓食、求偶了,也不至於下大雪還不回家吧?

  小紀歲懵懵懂懂,掃完雪便啪嗒啪嗒跑到兩個爹的臥房裡,跳上兩人的軟榻,暖呼呼地擠在中間,故意拿自己冰冰涼涼的小手去貼他爹的臉。

  紀方酌閉著眼睛,一手鉗住這小壞蛋的手腕,把他整個兒拉到懷裡,輕聲說:「噓。別鬧你阿爹,他累著了。」

  「知道了。」小糰子乖得不得了,縮在紀方酌懷抱里,靠在他的胸膛蹭了蹭腦袋,「爹。」

  他悄悄問道,「阿爹的狐狸不會回來了。是嗎?」

  紀方酌伸出手掌呼嚕一下他的頭髮,「誰和你說的?你阿爹麼?」

  「不是。」他很乖巧,眼睛圓溜溜望著自己的父親,似乎純真卻又通透,「是我猜的。」

  紀方酌捏著他臉頰,「嗯」地應了一聲,輕得像是嘆息。

  狐狸這樣的動物養出感情後,即便是日日和它不對付的紀方酌,也在它離開的前幾日察覺出幾分異樣。

  它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終止。

  離開的那日,它如過往十年那樣天還沒亮就叼走紀方酌這一角的被子,貼心地堆在蘇年身上。

  然後它跳上軟榻,在紀方酌這個它十年如一日作對的人類懷裡,罕見地撒嬌般地伸了個懶腰。

  紀方酌:「下去,蹭我一身毛。」

  「嗷嗷。」

  紀方酌一面罵罵咧咧,一面揉著眼睛下床去給他切肉——

  這已經是只老狐狸了,牙齒退化後的它不再能夠輕鬆咬碎一整塊肉。

  紀方酌切好肉末走到院裡的時候,嘴饞的狐狸卻沒像往常一樣蹲在牆角甩尾巴。那裡只有一隻棉窩。

  窩裡的褥子亂糟糟地向下凹陷,殘餘幾根褐色毛髮,勉強能夠證明一隻動物曾經在這裡住了很久。

  紀方酌就這樣端著碟子,一個人在空蕩蕩的院子裡站著。

  直到天邊露出魚肚白的時候,他才恍然夢醒一樣,把那隻碟子放在了狐狸窩的旁邊,轉身離開。

  風捲起院落前的塵土,掩沒門前一個個梅花似的腳墊印子,像是花開過又謝了。

  時間過得太快,十載如一夢。

  後來,紀歲果真去了明州,作為太子伴讀,在宮中度過了一段不太安寧的少年時光。

  彼時四海清明,不安寧獨獨指的是太子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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