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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儘管項氏撤離之後新來的郡守陳虎也沒能申請到新的高爐建設,但還是把舊日的鐵官繼續經營了下去。畢竟也是向遼西學習後新建的高爐,生產力還是可以的。
鐵官建立在諸暨附近,而機械廠也就設立在此處。
時值正午,門衛看了眼牆角的座鐘, 還差三分鐘就到點了, 於是拿起抹布又仔細將座鐘擦了一遍, 走到外間。
他做這活也熟了,雙手推動鍾杵的時候, 屋裡的座鐘正好報點, 與他敲鐘的聲音合在一處, 成了他今日小小的快樂:今天可比昨天合拍。
隨著鐘聲響起, 廠房裡嘩啦一下湧出穿著一大群統一工裝的工人。
張樂也從車間出來, 拿著自己的飯盆隨著人群向食堂走去。
工人大體是安靜的,只到了食堂門口有些躁動, 張樂不用看就知道是為什麼,果然走近了便見門口的黑板上寫了字,今日菜單里有紅燒肉。
機械廠的食堂里油水還是挺足的,不過雞鴨魚較多,羊肉很少,只是偶見。豬肉一月中有一兩次,好在如今的豬改了飼養之法,味甚美,又比雞鴨魚有油水,吃了大肥肉有一種別樣的滿足感。
做法也不同過去,味極美。
今日的紅燒肉比有時候的糖醋排骨更受歡迎,因為帶皮帶肥,吃到嘴裡非常煞饞。
就是張樂也口生津液,只是畢竟穩重,腳下仍是慢慢悠悠,進去排隊。
他排在隊伍里有點鶴立雞群的意思,高出半個頭。輪到他時,打飯的婦人先是挖了滿滿一勺,被他看了一眼,討好的笑笑,手上微抖,又抖了幾塊肉下去,舀進他飯盆里的就和別人差不多了。
張樂這才點了點頭,接過自己的飯菜去找座位。
雖然他走得慢,但食堂的設計本來就考慮了同時用飯的人數,空位總還是有的。張樂沒走幾步,就有人起身招呼:「工師這裡坐。」
他便過去坐下,那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已經抬腿跨出長凳:「工師坐,我去盛湯。」
湯是免費的,往往不是青菜白菜,就是土豆蘿蔔片之屬。不過裡面總會有蛋花或者豆腐,湯麵上浮著一層油。菜也是近些年才從淮陰流出的,比舊日裡的薺菜更適口。
要是在過去,光這個湯就可以當作菜,還得是年節時的菜,用來下飯了。
張樂不是農家,不過也結識幾個農家的夫子,聽他們說如今的青菜、油菜、大頭菜,其實都是南越王的師長所賜,是從薺菜培育出來的不同品種。他為此有些驚異,想不到一種菜還能養出這麼多不同的模樣。
就跟人一樣,先天所生,後天所長,漸漸生出不同來。
張樂知道機械廠的工人都是什麼來歷,除了少數後招的農夫和縣中平民,多數其實是原本官府的隸臣妾,經官府教導後選出一批人進廠。
他們的人生已經全然不同,但前半生的經歷已經塑造了他們,這一兩年裡還不是那麼容易變過來的。所以廠里通常挺安靜的,這些隸臣妾出身的人不太習慣大聲說笑,更習慣低頭默默做事。
不過總是會變的。尤其是裡面還有些平民,以及並非年幼時就淪為隸臣妾的人。張樂從關中到會稽,進廠這年把時間,可謂是親眼看著氣氛在一點一點變化,原本吃飯時跟餓死鬼一樣的人漸漸有了人樣;原本一聲不吭的人,現在也會跟左右小聲說笑;原本廠里發一點零花錢都立刻用盡的人,也學會了攢錢考慮未來。
他甚至聽見背後那桌人,那個比他剛來時胖了許多的三十多歲的銑工,在跟另一個他不太熟的工人講,想跟廠里把帳上的工資提出來,他和一個寡婦說好了,要成個家。
「她男人跟項將軍去了關中沒能活下來,就沒人能接她去。她上面沒老人了,有房給我住,人也在紡織廠上班。我要是加緊些,說不定還來得及生個娃兒。生不出來也不打緊,她那兒子以後給我們養老。」
其他人一邊羨慕一邊又替他擔心:「那孩子幾歲了,以後肯養你不肯?你工錢還是收在自己手裡,別一心貼上去落不到好。」
那銑工想是都考慮過,嘿嘿了兩聲:「我這樣的人,以前哪還用想什麼生孩子養老的事。就是不養我老,我也要娶她,圖的就是現在回家有人知冷知熱。廠里不是發養老金到六十麼,我還不曉得能不能活到五十,想那麼多做甚?」
這話激起小範圍的低笑,工人們紛紛說是,又有人求他找那寡婦,也給他們做個媒。銑工一一答應下來。
張樂喝了口舀回來的湯,自己都不覺嚴肅的面上泛出了笑意。
給他去盛湯的小伙子覷著他臉色,小心翼翼地說:「工師,上次那幾道題,我還有兩道沒解出來。」
「休沐時來尋我。」張樂說。
程楊高興起來,低頭大口扒飯。他也是隸臣出身,不過年紀小,吃了幾天飽飯後腦子也靈活起來,比旁人聰明靈醒,考試之後就被官府從東海郡發到會稽郡這個機械廠來做事。
張樂是工師,下車間的時候就發現程楊這年輕人學東西快,不免多指點了幾句,一來二去就熟絡了。只是程楊仍然膽怯,求教都不敢直言。張樂曉得他們這些舊日隸臣的心態,並不端起師長的架子,往往主動叫他來家里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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