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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嚴氏又沒那麼好心,河間府指揮使雖無父母, 但兄弟眾多, 各個草莽出身, 賴在他身上吃喝,一家子瑣事可以想見。
但那青州的府尹今年三十有八, 說起來都要四十了, 雖說是沒有年紀輕輕就能當府尹的,但林茹兒一個俏生生的姑娘, 又是個心氣高的,如何能肯?
只林喬兒有她自己的盤算,多添了兩台嫁妝就壓她嫁去了。
自此, 林茹兒的每封信林萍兒都要擱一擱才敢看,通篇就沒有一個好消息。
她又是埋怨夫君身上有股子難聞氣味, 不願與他親近,又是埋怨青州近海,一桌子白煮海鮮,吃得她手腳發麻。
林茹兒的這些信讓林萍兒的一肚子心思都消停了許多,嫡母、親姐,她兩頭都不敢挨著了,倒是想起自己的殘廢哥哥來,時常去林維信房裡坐坐,忙前忙後給他打聽勤王的那個庶幼女。
林維信的這樁子婚事也是林喬兒給定的,林尚書並不是太滿意,但也知道以林維信的條件,這已經是個頂天的媳婦了,只默許了。
「她姨娘早就死了,一個人住在王府北角的院子裡,估計著是咱們貴妃姐姐伸手給你要媳婦,才把她扒拉出來的,模樣估摸是好不到哪裡去,否則也會賣高價,瞧那嫁妝薄成那樣!只兩個宮造的琉璃花瓶撐門面。」林萍兒一邊說一邊吃,剝了一桌的花生瓜子殼。
林維信正伏在桌上刻一張皮子,這是他新養出來的愛好,聞言道:「夠吃夠用就成了,我都這樣了,什麼姑娘配我都過得去。」
雖是事實,但林萍兒聽不得他這樣說,只憤憤道:「何霆昭把你害成這樣,林謹然居然還有面目來見你!」
林維信一聽這話下刀重了三分,皮子刻毀了,他嘆了口氣,道:「萍妹,我說了,不是姐夫的錯,是我自己跌壞的,人家為了保全我的臉面,已經往好了說了。」
林維信的婚事是早就訂下的,也不好為了何霆昭的事情變動,該去還是要去,何霆義只能代替兄長去露個面,花在課業上的時辰一時短了好些,困得他在馬車上就睡著補眠了。
到了鳳梧書院門口,被隨從喊起來的時候,何霆義還回不過神來,坐在車廂里呆呆的。
他是注重儀表的人,面上睡痕紅紅的,就想緩緩再出去。
「您剛睡醒,容易受風,先緩緩。」小廝又吩咐車夫使馬兒退到邊上去,可千萬不要礙了後頭的人出入。
但拉車的駑馬笨重,動作慢吞吞的,還甩著尾巴屙屎。
何霆義正在車裡犯迷糊,就聽外頭有人叫罵。
他最不想在書院門口生事,連忙一掀簾鑽出去,被迎面的冷風激得連打了兩個噴嚏。
何家的車夫是個老實人,後來的馬車上跳下來一個婢女,指著他鼻子罵一通也沒半句回嘴的,只拿起拴在車邊上的糞袋子就徒手揀糞。
「抱歉。」何霆義對那婢女道,「你們過去吧。」
眼前的路分明是夠他家馬車行進的,只那婢女還是柳眉倒豎,指著那幾塊馬糞指桑罵槐起來。
「管不住的牲口,噁心死了,要是叫我們主子髒了眼睛,要你們好看的!」
何霆義不知道這車裡坐的是誰,也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憑什麼要為了這幾塊糞挨一通罵。
「姑娘,這幾塊糞也沒有你說得這樣污穢不堪,尋常人家還養不起馬騾呢,這糞袋子就是預備著拾糞的,積了幾筐子起來,還專有人來收買,再賣去給人沃肥,咱們人吃的五穀雜糧,瓜果蔬菜,哪樣不是這樣來的?你實在沒必要這樣咒罵,別自己口舌尖利,反倒壞了主子名聲。」
「你居然敢說我們吃糞?你這狗嘴狗牙的,真不是東西。」
「我何曾?」何霆義張了張口,又緊緊閉上,心道:『對牛彈琴,不外乎是!』
此時學堂門口走出一人來,何霆義一眼望見,拱手行禮,道:「七哥好。」
季悟非過來時聽門房匆匆來報,說門口有些矛盾,他走近時正聽見何霆義說幾塊馬糞也沒什麼,又聽見姜氏的婢女在無理取鬧。
「今日怎麼遲了?家裡有事嗎?」季悟非這幾日也很替何霆昭擔心,也動用了季家的關係去找他,只是還沒有消息。
「沒有,只是替哥哥去了林家觀禮,我已經同先生告假了。」何霆義拎著書箱走了過來,只道:「七哥,那我先進去了。」
季悟非正要點頭,卻聽一道傲慢女聲從簾中傳出,「口口聲聲叫得親熱,卻不知你是哪位弟弟?又是哪家的姻親呢?」
何霆義剛轉臉,季悟非就拍拍他的肩頭,道:「曲先生今日講《孟子二章》,已經開始了。」
「哎呀!」何霆義心裡記掛著念書,什麼也不管了,甚至不莊重地小跑起來。
季悟非看著他的背影,只很羨慕這孩子年紀尚小,心裡沒有木瓜瓊瑤,只有至純學問。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朝馬車走去,掀簾入座,就見姜氏穿著一身狐毛大氅,攏著一張蹙眉小臉,目光怨懟地看著季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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