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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段辰,果然不是十三年前的故人,他九歲那年砍在他左臂的傷疤,足有一拃長,絕不會消失不見。這個自稱段辰的人,到底是什麼人,為何竟有段辰離家時穿的衣裳,真正的段辰,是否也和段昱一樣,早就埋骨異鄉,只剩了那身衣裳?
堪破段辰身份有假那一瞬間,他確實不管不顧,只想逼問出那人到底是誰,可王妃義無反顧地撲了上去,她堅信那是她的親哥哥,唯一存活在世上,離散十三年終得團聚的嫡親哥哥。
她曾在菩薩面前磕頭,祈求哥哥們平安。大概在天不下雨時,也曾盼著哥哥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挑水灌田,分擔她的乏累,在老鼠咬破她衣裳,追又追不到時,盼著哥哥幫她截住那作惡的老鼠,一腳踩死它。
她不在乎這個天下誰做主,只想安安穩穩,團團圓圓地生活。
在那篝火前,她偎著姨母,抱著兔子,塞了滿滿一嘴的烤肉,看得出來,她很開心,很滿足,若不是他去了,她今夜本該有一場圓圓滿滿的美夢。
可他要去告訴她,而今院子裡住著的那個段辰,不是她盼了許多年的哥哥,她兩位嫡親哥哥,很可能都已不在人世了麼?
他一定要打碎她團圓美夢麼?
今夜,裴宣為她費了很大心思,打野味,抓兔子,篝火團聚,她也很樂在其中,他已經掃了她的興致,難道還要再去告訴她一個殘忍的真相?
賀長霆又在岔路口站了會兒,始終望著玉澤院方向,抬起腳步想回書房,步子卻跨到了去玉澤院的方向,走出一段,停頓片刻,折向書房。
進門,聽得一陣鈴鐺響,見是一隻黑乎乎的小狗隨著他腳步跑了進來。
是他送與王妃,又被退回來的拂林犬。
一直是小廝養著的,趙七得空愛逗玩,因此這小狗總愛往他這院子裡跑。
「小東西,還不睡,是不是等著我呢?」
趙七端了溫水和細布進來要為晉王處理傷口,看見小狗,笑著說了句。
「放著吧,我自己來。」賀長霆漠然說道。
趙七聽出王爺心情不佳,看看他右手臂,心裡罵裴宣下手狠,竟剌了這麼長一道傷口,面上卻什麼也沒敢說,放下盆子和細布,試探地問:「要不請王妃娘娘來?屬下笨手笨腳,怕再弄疼王爺您。」
賀長霆愣了片刻,搖頭,「小傷而已,死不了。」
他的王妃自始至終沒有詢問過他的傷勢,更不曾露出一丁點要替他包紮傷口的意思,他也不想勉強她。
只是小傷罷了,稍加清洗,塗上金創藥,好得很快,她不聞不問,也沒什麼。
賀長霆將細布打濕,去擦手臂上的血漬。
趙七沒再往前湊,正欲離開,見小狗在腳邊圍著他打轉,脖頸里掛著的鈴鐺叮噹作響,好不歡快。
趙七捏著小狗脖子把它提起來,放在自己手臂上,摸摸它腦袋,看向晉王:「王爺,它現在可乖了,會幫我找東西呢。」
賀長霆抬眼看看那小狗,興趣索然地「嗯」了聲,擺手屏退趙七。
趙七邊走邊逗玩小狗,嘴裡嘟噥:「這不比兔子可愛,也不知道王妃娘娘咋想的,這麼可愛的小狗不養,抱著一隻連叫都不會叫的兔子不撒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賀長霆怔怔地看著夜色,那兔子是裴宣抓來給她的吧,她好像真的很喜歡?
過了會兒,他收回目光,靜靜看著手臂上的傷口。
她竟如此不在乎他麼?
那隻貢犬,他放棄狩獵大賽頭籌才得來的獎賞,竟比不過裴宣抓來的一隻野兔麼?
賀長霆呆坐了會兒,尋出一壇酒,喝了幾口,剩下的澆在傷口上。他右手攥成了拳頭,面色卻未露分毫痛楚,待將手臂上的血漬沖洗乾淨,也未用金創藥。
不知是傷口疼痛還是怎樣,夜色雖已深重,賀長霆卻無睡意,枯枯坐著,心中總不能清淨,一時想到段簡璧飲盡避子藥的決絕,一時又想到她護著裴宣時的熱烈,還有那幅篝火旁的圓滿景象。
她和姨母、哥哥,還有裴宣,相親相愛,其樂融融,而他,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人。
···
玉澤院內,段簡璧漱洗過,躺在層層遞深、有如山洞般的撥步床上,望著床頂的花幔發呆。
這床是她成婚時伯父特意為她訂做的,概也是姨母求來的。大婚親迎前兩日,女方娘家人要到新房來鋪百子帳,還要安置一些女方婚後需用的家具,也算是嫁妝的一部分。這撥步床就是那時擺進來的。
自成婚至今,她都是一個人睡在這張床上,起初還有些害怕,習慣之後,反而喜歡一個人窩在這樣一個封閉的小里。
但她應該很快就要離開了。
雖然早知她和晉王要斷,也知晉王許諾裴宣什麼,但她並未真正答應過裴宣跟他走。今日,她明確地答應他了。
裴宣對她很用心,她也想要一個用心對她的人。
段簡璧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觸摸著床頭憑欄上雕繪的喜鵲成雙、百子千孫圖,細細算來,成婚至今已有七個月之久,這張床嶄新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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