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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枚頭顱的力量,至少還夠做一件事。
數道煞氣自咒印邊緣升起,將試圖退走的姬明殊攔下,在她面前,那顆頭顱睜開了眼。
魔族第九序列天賦,混沌。這是獨屬於九幽氏的血脈天賦,在九幽觴隕落千年後,借頭顱殘留之力再現世間。
只是一眼,姬明殊的神魂便開始消湮,她口中發出悽厲尖叫,靈力震盪,卻無法阻止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毀滅。
姬瑤身後寬大翅羽展開,她神情如霜雪,似仙似魔。
墨羽飄落,羽翼在空中划過一道弧線,姬瑤指尖穿透姬明殊心口下三寸,藏在她神魂中的鴻蒙元息落在了姬瑤掌心。
「不……」姬明殊開口,眼底終於現出極致恐懼,沒有鴻蒙元息,她就……
她抬起手,徒勞地想要抓住什麼,身形卻已經在瞬息破滅。
上方,在青色火焰中,浮屠劍上血污終於被寸寸燃盡。當最後一縷血色褪去,墨色劍身盛放出蘊藉靈光,姬瑤抬起頭,只見靈光所過之處,血煞逐漸消湮。
清亮劍鳴聲響起,天問原上所有人族都抬起頭來,只見長劍劈斬而下,將要成形的界門在劍光下四分五裂。
浮屠劍光華曜曜,籠罩在九州大地的血霧都如影遇光,寸寸消弭。
「不可能——」
利刃自背後刺穿公離嬰心口,瀕死之際,她望著天幕,口中仍舊道:「唯有神族……方有資格為十四州之主……」
人族卑弱,血脈骯髒,唯有神族,才有資格做這十四州的主人。
她分明是人族,卻鄙棄自己的出身,將神族當做信仰,為此,她的女兒,她的夫君,大淵子民,都可以奉為犧牲。
何其悲哀可笑。
重臨九州的明明天光下,姬瑤的身體自空中墜落,黑羽飄零,她眼底映出自心火中重鑄的浮屠劍。
劍身靈光熠熠,也是在這樣的靈光下,姬瑤的翅羽無火自燃。
九幽觴的頭顱血肉枯萎,化為白骨,進而消散於天地之間。
浮屠劍下,神魔辟易。
實力已至飛升的姬瑤,也不該存留於十四州。
九章台上,素羽霓裳光華流轉,為姬瑤抵禦下劍光灼身,只是便以仙器之力,也難以完全消弭劍光。
眼見姬瑤翅羽燃起,姚靜深逼出體內最後一點靈力,落在九章台上,為她撐起障壁。
但只是一剎,障壁便在劍光下破碎開來,姚靜深的身形被震退開來,嘔出一口血。
在他心中焦灼之時,有不同靈力自四面八方而來,為姬瑤遮擋下劍光灼燃。
妙嘉,宿子歇,桓少白,陳雲起,蕭御,司徒銀硃,陳肆,許鏡,葉望秋,李玄惑……
姬瑤曾經識得的,不識得的人族,一同出手,為她撐起屏障。
許多人沒有出手,但也未曾阻止。畢竟,她剛剛助人族化解了一場浩劫。
姬瑤體內靈力耗盡,她跌在九章台上,紛紛揚揚的細雪自空中飛落。
雪落入眼中,像是一滴淚。
姬瑤看向姚靜深,喃喃道:「姚靜深,我不想做人了。」
做人真痛苦啊。
姚靜深看著她,如同父親看著自己的女兒:「那就不做人,你做阿瑤就好。」
真奇怪,教她做人的是他,如今讓她不必這樣做的,也是他。
但對如今的姚靜深而言,人也好,魔也好,她都是阿瑤。
她只是阿瑤。
人真奇怪,姬瑤的目光自周圍無數張臉上掠過,每張臉上的神情都不同,淪為戰場的天問原上,喜怒哀懼,在同一時刻現於眾人臉上。
浮屠劍顫動,謝寒衣的虛影現在半空,盛放的劍光終於滯緩瞬息。
隨著他抬手,陳雲起手中染血的大夏龍雀忽地鳴嘯起來,低頭的剎那,只見有煞氣自刀中湧出,化作龍雀,長唳一聲,振翅而起,落向九章台。
龍雀的翅翼捲起姬瑤,飛速向將要消散的界門而去。
「阿瑤。」錯身而過之際,謝寒衣看向姬瑤,輕聲喚出她的名字,最後,卻只是道,「阿瑤,再見……」
他終究還是沒告訴她,他有多喜歡她。
天元四十七年春,謝寒衣出蓬萊。
天元五十年冬,他於天問原上,身祭浮屠,從此畫地為牢,永沉渭水之下。
謝寒衣的虛影驟然在空中破碎。
界門將要泯滅,龍雀帶著姬瑤衝破漩渦,呼嘯的風聲中,她伸出手,天光自指尖漏過,什麼也沒能抓住。
天問原的細雪中,諸多人族無言看著這一幕,最後,躬身向姬瑤一禮。
姬瑤離開的第一個春天,軒轅氏扶稚童登天子位,為大淵第九位天子,改元元啟,為穩定局面,大封九州。
與浮屠劍共眠於渭水之下的謝寒衣,因此得封寒衣侯。
那一日天問原上發生了很多事,但在人族史冊上也不過寥寥幾行,有關謝寒衣和姬瑤的,更是不過只言片語。
世人後來只記得,天元五十年那個冬天,還是蓬萊道子的寒衣侯身祭浮屠,成為十四州上永遠的守劍人。
同一日,那位曾在十四州留下濃墨重彩的瑤山君,終歸於九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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