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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錯。
陳雲起腰間別著那把砍柴刀,抬步走出藥鋪,神情是異乎尋常的冷靜。
陳雲起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個普通人,所以到頭來,他救不了自己的妹妹,也救不了吳青陽。
但現在,他至少還有一件事能做。
陳雲起當然怕死,這世上有幾人能做到不畏懼死亡?
好在他已經沒有牽掛了。
他沒有父母,沒有妹妹,現在,連唯一的朋友也將沒有了。
小小的杏花里為什麼突然湧入了這麼多了不得的大人物,在這些大人物面前,他們什麼也不是。
可陳雲起不明白他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連活下去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依照市井流傳的故事,這種時候該有個遊俠出現,懲惡揚善。
但故事終歸只是故事,除了吳郎中和陳雲起,沒人會在意吳青陽的生死。
陳雲起想,沒錯,他的確是只是個卑賤低微,不值一提的庶民,但匹夫尚有一怒。
陳雲起還有一把刀,一把原本用來砍柴的刀。
日頭偏斜,午後的陽光越發刺目,空蕩的陳家小院內,少女睫羽顫動,終於睜開了雙目。
沉睡時發生的種種自眼前閃過,姬瑤張開手,那枝碧玉桃花落入了她掌心。
她眼中現出一點興味。
這好像還是第一次有人送她花。
也是因為這枝碧玉桃花,姬瑤才會提早醒來。
微垂下眸,桃花消失在掌心,她看向了院外。
第十四章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門外,臉上還殘存著幾分醉意的吳郎中急得滿頭大汗。喝完那壇酒,他醉得不輕,睡了一個多時辰才悠悠轉醒。
等發現櫃檯上多出的銅錢後,他心中立刻升起不詳預感,陳雲起這臭小子要幹什麼?!
素日最是摳門的人,怎麼突然這樣大方了?
吳郎中來不及多想,一路狂奔到了陳家小院。
門被突然打開,吳郎中身形向前撲了一撲,踉蹌幾步才站穩。
「雲起?!」
他沒有找到陳雲起,只看見了廳堂竹椅上的姬瑤。
「是你……」吳郎中認出了姬瑤,喃喃道,「你還沒死?」
怎麼會,她受了那麼重的傷……
他承認自己醫術不精,但不會連那麼明顯的傷勢都診錯。
不過現下他無暇探究此事,如今更重要的是陳雲起的下落。
「雲起呢?你可知道雲起去哪裡了?」吳郎中也只能向唯一在陳家小院中的姬瑤發問。
姬瑤望向遠處山林,淡淡說了句:「去送死了。」
吳郎中怔愣在原地。
姬瑤未曾再說話,她沒想到,自己沉睡兩日,杏花里中卻是生了不小變故。
即便她如今仙骨俱碎,此間發生種種在她眼中仍是無所遁形。
所以她也能看到,陳雲起快死了。
他將姬瑤帶回家中,讓她得以避開日光,不至神魂寂滅,所以姬瑤還他一命,用兩枚杏果修復他被人暗傷的丹田。
因果本已兩清,但現在,陳雲起還不能死。
姬瑤要做陳稚,陳雲起便最好活著,因為他是陳稚的兄長,是姬瑤維繫陳稚這個身份最好的選擇。
所以陳雲起最好活著。
姬瑤緩緩從竹椅上站起身,她的動作很慢,僵硬得像是一具被人操控的木偶。
吳郎中看著這一幕,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她……
被放置在一旁的油紙傘飛上前來,浮在姬瑤身旁,吳郎中驚懼地退了一步。
姬瑤沒有理會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下一瞬,她的身形便出現在日光之下,同一時間,油紙傘驀地撐開,浮在半空,為她遮蔽住上方日光。
玄黑披風下,姬瑤臉上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也不見任何情緒,她再次抬步,身影已經消失在院中。
吳郎中愣愣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許久,咬牙追了上去。
杏花里外,山林深處。
老者盯著陳雲起,陰冷目光讓人有不寒而慄之感:「你回來得太晚。」
陳雲起低著頭,姿態難掩畏怯,他低聲回道:「我對山路不熟……」
這句話當然是假的,他在這山里砍了快十年的柴,對這片山林的了解,絕不亞於杏花里中經年的獵戶。
不過這件事,梁叟當然不會知道。
他冷冷地掃了陳雲起一眼,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隨後抬手一抓,陳雲起手中盛滿湯藥的木碗便落入老叟手中。
若是陳雲起在湯藥中下毒,那他現在已經是具屍體了。
以化神修士的感知,湯藥中若有異常,如何瞞得過梁叟。
一旁,陳雲起緩緩抬起頭,盯著眼前瘦弱陰沉的老者,那雙眼中壓抑著洶湧波濤,似乎隨時要將人吞沒。
他只有一次機會,陳雲起的手握住了別在腰間的砍柴刀。
就算梁叟深受重傷,難以起身,也不是一個凡人輕易能斬殺的,陳雲起早就從玉琢口中了解了五境修士的可怕。
他清楚,自己將要做的事,或許和蚍蜉撼樹,螳臂當車沒有分別,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能什麼都不做。
凡人或許是螻蟻,但螻蟻,也有出刀的權利。
陳雲起的手握緊了刀。
山風颳過林間,古樹參天蔽日的枝葉中投下微末日光,周遭除了風聲什麼也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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