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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蘊呼吸一滯,竟是潸然落了淚。
「阿姐哭什麼?」謝執頓時慌了,匆匆自屋裡跑出來,仰著腦袋瞧她,「是想我啦?」
謝蘊捏捏他尚且軟乎乎的小手,又摸摸腦袋,『嗯』了聲。
她這般應聲,謝執倒是有些羞臊,背著小手,說話添了幾分大人的老成,別彆扭扭道:「我今年都十歲啦,再過兩年,就可自己上這鄴都來瞧你,莫哭。」
謝蘊深吸口氣,揉揉他毛茸茸的腦袋,壓下眼眶裡的濕熱酸澀,又『嗯』了聲。
「姑娘,郎君,夫人請您進來說話。」丫鬟稟道。
外間,一美婦人憑窗而坐,聽見動靜,含笑瞧來,「怎麼的還哭鼻子了?」
謝蘊頓時眼眶又是一熱,難以想像,若是叔父真的亡故,叔母又該是如何難過。
「想叔母了。」謝蘊上前行了一福禮道。
謝夫人朝她伸手,揶揄調笑:「我還當是你郎君欺負你了。」
謝蘊挨著她坐下,拿了塊桂花糕遞給了旁邊的聽雪,這才道:「歇了一覺,魘著了,還以為叔父與阿執不在了。」
聽雪在旁邊咬著桂花糕直點頭,邀功道:「姑娘歇在院兒里,怎麼喚都不醒,還是奴婢餵了姑娘一瓣青橘才醒呢。」
謝夫人又塞給她一塊桃花酥,好笑道:「也就你能想出這法子。」
聽雪接過,點頭如搗蒜,十分自豪。
「鄴都不比姑蘇,早晚涼」,謝夫人說了句,又叮囑丫鬟,「你們跟在姑娘身邊伺候,要警醒著些。」
「是,夫人。」
說了會兒話,謝蘊才問起,「叔父回來用膳嗎?」
謝夫人搖了搖頭,「你叔父在鄴都門生眾多,許多也入朝為官,拜帖攢了一摞,挨到你昨兒成親,今日才有功夫出門去。」
謝蘊點點頭。
無妨,她明日再來就是。
桐疏苑有廚房,廚子也是永嘉公主特意尋來的,做的一手江淮菜。
謝蘊許久沒有吃到家鄉風味了,飯都多用了一碗。
謝夫人只當她是擔憂日後吃不到了,心疼的緊,道:「別怕,待我走時,去與你婆母說,將這廚子調去你院兒里。」
若是從前,謝蘊定不會收,哪有新婦進門幾日,便向婆母要廚子的?傳出去於名聲有損。但如今,罷了,何必汲汲營營,為求一個好名聲。
謝蘊『嗯』了聲,「多謝叔母。」
用過晚膳,三人又說了一通話,謝蘊帶著問月、聽雪要回自己院子了。
謝執將她送至門口。
謝蘊拍拍他,「進去吧,明兒我還來。」
前世她恪守規矩,哪裡知曉他巴巴兒的等著她來用晚膳。
但如今想,什麼規矩都重不過家人,更何況,永嘉公主將叔父三人安置在桐疏苑,又未嘗不是藏了幾分她時常過來的心思?
謝執聞言,這才笑了,把著門閂道:「我瞧著阿姐走。」
從桐疏苑出來,有一片稀稀落落的梧桐林,夜裡行時,燈籠燭火一照,疏影重重有些瘮得慌。
聽雪挪著步子悄悄湊近謝蘊,嘴上卻道:「奴婢給姑娘照明。」
問月在旁邊噗嗤笑了聲,道:「說什麼姑娘,分明是你自個兒害怕。」
謝蘊也勾了勾唇,「幼時來我院子時就怕黑,如今多年過去,卻依舊如此,毫無長進。」
聽雪不滿辯駁道:「三歲看老,奴婢三歲時怕黑,長到十三歲就能不怕啦?就像姑娘喜愛青橘,這些年不也未曾變過?」
問月聽得搖頭,柔聲細語道:「這話哪裡是這般用的?讓你讀些書,偏不聽。」
「有道理便好,只是可惜,日後姑娘都吃不到青橘了。」聽雪咕噥一句。
謝蘊垂著眼沒說話。
確有幾分道理。
戚鈺心悅梁青瑤,少年是,弱冠之年亦然。
回到清風堂,謝蘊忽的駐足,抬頭瞧那門匾。
「姑娘?」聽雪不解的喚她,也順著視線看去,沒有東西呀。
謝蘊邊抬腳往裡走,邊道:「幫我備筆墨。」
「是,娘子。」
屋中紅綢喜燭都被丫鬟撤了,只有帳子裡一張水紅鴛鴦交頸的喜被還留著。
謝蘊瞧了兩眼,吩咐道:「將這喜被換走。」
「姑娘,可要用這床織花錦緞的?」聽雪打開箱籠問道。
「不必,用那素色雪梨的便好。」
謝蘊淨了手,坐於書案後。
卷柏宣紙上,簪花小楷娟秀。
景明二年。
「不必研墨了」,謝蘊道,「這幅字也不必收,就放在這兒。」
問月愣了一瞬,「娘子今日不習字了?」
「嗯,去備水吧,我要沐浴了。」謝蘊從書案後起身,坐到了梳妝鏡前。
她看向鏡中的自己,卻覺與景明五年的不甚相似。
分明才過了三年,眉眼卻不似此時鏡中少女清透,瑩白的臉帶著些軟乎,氣度恬淡。
時人愛弱柳扶風的柔弱,當下女子多如是。
鏡中女子卻不然,黛眉雲鬢,發間一支流蘇釵,卻也壓不住好顏色。
眼珠烏潤,瓊鼻櫻唇,兩顆唇珠飽滿,添了幾分嬌憨。
經久不見,恍若隔世。
她又扯唇笑笑,可不是隔世?
「娘子,發通好了。」問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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