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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不想回去,我會想辦法。」
過了很久,賀雲錚才像數著字一樣,極為緩慢吐露態度。
洛嘉抿唇未語,迆然倚著椅背,似笑非笑看著對方衣袖上的皺褶被握拳的顫動隱約帶起。
她撐起下巴,微微歪著腦袋輕聲問:「賀小將軍,還與我置氣呢?」
賀雲錚幾乎下意識就皺起眉頭反駁:「哪裡置氣!」
「自是為前夜我在你酒水中下了……」
話未說完,乾燥溫暖的手掌已然捂上去,人前威武不屈的賀將軍此刻整張臉發紅:「這是在外頭!」
隨即他清晰感受到,掌下的柔軟紅唇輕輕勾起,把他的心髒一起跟著拉扯起來。
洛嘉慢條斯理捧住他的手掌,彎月般的眼眸抬起:「將軍的臉皮怎麼還是這麼薄。」
賀雲錚羞惱不已,眼見四下無人,終於壯起膽子在她耳垂下的軟肉處咬上一口,哼吃著熱氣:「這與臉皮薄厚無關,你有事便與我說事,總說一半留一半……!」
話沒說完,賀雲錚猛得一抽氣驚斥,與外頭早已背對勿視的鄭雪澄一道被嚇了一跳,
「洛嘉!」
怎敢光天化日……月上當空也不行!此處作學堂用,大門可都敞開著呢!
洛嘉壓坐在他腰上輕輕作了個噓:「噤聲,本來好端端的夫妻情趣,非得把我的學生們叫回來觀覽不成?」
賀雲錚臉紅得能沾筆繪霞:「你都知道這裡不合時宜……」
「我也沒想做什麼,只不過剛剛被你咬得發疼,須得反抗一下,找個清淨時候說話,」洛嘉慢吞吞勾起唇,「賀雲錚,你想什麼呢?」
賀雲錚什麼都沒想,僅有一點點想死。
而門外早早背對著的鄭雪澄也忽而釋然,原來他二人之間並無齟齬,洛嘉在做什麼,賀雲錚不僅心知肚明,更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中默然的支持著。
京中三載,特別是建隆帝下詔殯天之後,無數人揣度他二人蟄伏邊關會如何臥薪嘗膽,回京會發生何事,會影響多大的變局……
卻不曾想,他們便是這麼利用三年自由的,給京中任何一個有野心的人看,都得捶胸扼腕,怒斥爾等虛度時光!
呵……
洛嘉輕笑著揉了揉賀雲錚從不為外人窺見的羞惱面龐,輕聲接回剛剛的話題:「我沒有不想回去。」
「……我以為你很想離開京城。」賀雲錚抬起眼,被洛嘉壓住的胸膛仍在輕微起伏。
三年多前,洛嘉毅然決然要離京,哪怕李相思從中阻攔、寧下殺手,她都沒有停駐。
許是當時情景如劉召所說,洛嘉不走便是死,對於這樣一個地方,是人都會有夢魘。
而洛嘉不以為意地在他胸膛上撐住了下巴:「賀雲錚,我要逃離的從不是一個地方,而是一群要置我於死地的人,」
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上了青年人和心房一樣柔軟的嘴唇,再輕移上挺拔的鼻樑,直到他深邃又沉湛的眉眼旁,
「可那些人沒將我弄死,如今反而各個自顧不暇,甚至比我更早倒了霉遭了殃,還有駕崩的……」洛嘉輕笑了下,又很快正起臉色,輕輕描摹賀雲錚的眉眼,
「我的戰爭已經結束了,我是贏家。」
未盡之言在幾人心中綻開——剩下的,是賀雲錚的。
賀雲錚眼眸顫了顫,抬起只看得到頭頂的燈罩里泛出暖黃的光,抵禦了屋外的西北黑夜,如同洛嘉言語之外溫和的輕撫。
他喉頭哽動幾下,一時間沒想好如何作答。
所有人都已經見識到了皇家的無情,這是賀雲錚自己的戰爭,他心知肚明,洛嘉也早已看清,所以才會似笑非笑地提點他。
宗室子隱姓埋名,甚至要背負不該他承擔的罪責,本就是委屈……
其實撇開一切,賀雲錚本就該紮根在那個地方,那是他父母所在、相愛且誕生他的地方,是他宗族所在,是他唯一的親人尚存、原本的血脈該承載的地方。
他是如何想的呢?
洛嘉並不催促,只安靜陪著他聽夜裡燈燭的嗶啵輕響,賀雲錚習武多年,身姿提拔結實,哪怕是深秋的西北邊關,躺在他懷中也足夠溫暖可靠。
半晌,賀雲錚才緩緩開口:「郡主,這三年,我其實過得很開心。」
洛嘉輕抿了抿唇,恍若揚起,不曾打斷。
賀雲錚在靜謐中極難得地緩緩闡述,三年雖說漫長,但對他卻十分充實,別人眼中的苦寒之地,對於自小伶仃漂泊的他來說並非困境。
「我喜歡這裡,喜歡只需要和幾個熟悉的部下吩咐軍營里的事務。」
洛嘉抿唇笑看他:「可你也聽到過有人背地裡嗤笑你只是個被貶戍守的將軍。」
「這不重要,反正你掌過那個人的嘴了,」
賀雲錚想到當時場景沒忍住笑了出來,可隨即覺得不太符合此時情景,勉強壓下笑意,認真道,「我只是想到,我可以繼承父親的遺願,守衛大鄴的疆土,守著邊關的百姓不再受遼國侵擾就覺得很滿足。」
可一旦他奉旨回京扶持幼帝,如今擁有的一切都會變成相反——
建隆帝大概是出於愧疚,又或者篤定他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實在不行……覺得無人可託了,堅信只有他會輔佐好幼帝,所以把這重任和榮耀加回他身,萬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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