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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揭開當日建隆帝的手筆,是他作為晚輩與臣子,最後的讓步,而這份讓步的代價,就是叫賀雲錚畫地為牢,寧可拋卻一切榮華富貴,甚至是宗室身份,永不再與其為伍。
而誅殺秦恆,就是賀雲錚早早算好的最後一步:以此為自己落罪,以此成全他與建隆帝最後的體面。
洛嘉嘶啞低吼:「你就不怕他真殺了你!?那我呢,你怎也不懲罰我啊?」
話音剛落,洛嘉猛地一頓——
他怎麼沒懲罰?
他將風雪藏在他自己的眼眸里,眼睜睜懲罰自己滿心孤獨的踏上去大理和親之路,禁止段珏告訴她這些事,就是在懲罰她。
然而最後他還是選擇了擁抱她,選擇了將繩索重新交回她手中,是懲戒他自己,亦是捆綁住洛嘉,要她同自己一道永遠不再踏足那權勢紛爭之地。
洛嘉咬牙切齒得幾欲流下淚來,攥緊了賀雲錚的衣襟,譏諷他痴愚:「你以為自己是地藏王菩薩,用你自己渡我不下地獄嗎?」
賀雲錚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看她眼角的淚光閃閃爍爍:「我不是。」
他俯身向下輕輕舔舐她的眼尾:「我不是替你殺人的狗嗎?」
洛嘉呼吸一滯,旋即狠狠偏過臉龐,咬住他的口。
他是一條以下犯上,膽敢用自身捆住主人的狗!
*
六月,王師大勝,副將賀雲錚生擒叛王秦恆,迫其向京城方向叩過三個響頭後當場誅之。
七月,王師歸京,天子因血脈至親囫圇被殺,雷霆震怒,罰副將賀雲錚上百軍棍,還是在眾人表露了已死晉王的各種罪行後才得以消氣。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原本的高官厚祿甚至封候拜將全成了空,罰賀雲錚戴罪立功,攜家眷戍守邊關,無召不得回京。
聽聞賀雲錚領旨之後,不悲反鬆了口氣,更別出一格的是,他離京前朝著皇陵的方向長長叩了三個響頭。
*
三年後,建隆帝殯天。
其臨死前終於鬆口,命戍守的賀雲錚夫婦回京,感其三年兢兢業業,以及此前多場大戰中軍功赫赫,當表其功,封永安王,襲前太子府邸,望克勤克勉,仍作群臣表率,輔佐少帝。
第102章 試探
喪迅傳到邊關的時候, 正值寒冬,滴水成冰。
「鄭侍郎,咱們就這麼一小隊人馬, 等進了城, 請得動那位大佛嗎?」孫特使站在城門口, 與一眾人並排等著城中守軍出來接旨, 將手腕兒往衣袖中縮了縮。
與其並列站齊的年輕侍郎聞言笑了笑:「孫大人說笑了, 這可是先帝臨終遺詔, 賀將軍再桀驁, 也得接聖旨啊。」
孫特使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 只得在鄭雪澄溫吞含笑的眸子裡把話都吞會腹中, 可心中卻小聲嘀咕:
邊關那一家子的事兒, 是賀小將軍說了算得嗎?
他可是聽說過,據聞賀小將軍剛和郡主認識那會兒, 可是一言不合被郡主吊在屋樑下面抽鞭子的……
思緒還未散開多遠,城中腳步聲陣陣踏來, 城外眾人不禁一振, 連著含笑的鄭雪澄都難得輕輕眯起眼。
烏泱泱的人群中, 走在最前面的青年身高八尺, 披覆銀鱗, 若非俊朗的面容上有幾道眼熟的傷疤,鄭雪澄一時間都險些沒認出對方。
西北苦寒。
三年不見,邊關的烈風, 還有與時不時探頭冒犯的狄夷鬥智鬥勇,幾欲將少年改頭換面, 再不見多少天真青澀,一雙星眸中取而代之的是沉穩思量, 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兇悍,和進退知寸的蟄伏隱忍。
直到賀雲錚率先行禮,那略顯沙啞的聲音在嗡嗡人群中有如鐘鳴鎮獄,鄭雪澄才幡然回神,不動聲色垂下眼眸回禮。
孫特使咽幹了口水,對這這位和銀甲一樣森冷強硬的少年將軍,乾巴巴將眾人早心知肚明的詔書傳達下來。
孫特使慶幸,今日是當著滿城門口軍民的面,賀雲錚聞言皺了皺眉頭,但到底不曾抗旨,只道茲事體大,回京一事還請眾人一道進城再議。
「謝過將軍,不過時間緊迫……」話未說完,沉默的鄭雪澄忽而打破話茬,笑著接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將軍款待了。」
賀雲錚多看了鄭雪澄一眼,沉默片刻,頷首率先回往城中。
鄭雪澄回頭,便見孫特使朝他投來欲言又止的神色,隨即很快又遮掩下去,昂首挺胸豎起個大拇指:「下官思慮不周,還是鄭侍郎聰慧,咱麼順水推舟,若是賀將軍有意拖延或推諉,咱們就賴在這兒不走了!」
實則對方心想,這有過瓜葛的前任果真是知己知彼的。
鄭雪澄眯了眯眼,假裝沒看懂對方起初的意味深長,跟著笑點了點頭。
邊陲苦寒,無法與沿途所經的任何城鎮相比,甚至街道上民眾都似乎沒有往來的巡查兵將來得多。
在驛館中安排好其他,鄭雪澄只當看不懂孫特使那副「我懂」的眼神,將接風宴的活兒獨推給對方,自己則慢悠悠在這座邊關小城轉悠起來。
西北苦寒並非說說,他們來時,京中尚是初秋,等到此處,太陽還未落山,便已察覺涼氣颼颼。
可鄭雪澄環顧一路,縱使艱難,但城中百姓卻大多帶著熱絡笑意你來我往,要知道,三年前的此處還頻受遼國侵擾,百姓日夜擔驚受怕,鮮有如今的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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