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頁
說完,柳雲嵐自嘲一笑。
「我不過是這繁盛腐敗的巨木之上一支微不足道的枝丫,江爻啊……他才是上天賜到人間的新柳,可惜落在泥濘之中。」
「會試……他本該是頭榜頭名,卻因為柳家這棵大樹挪到了我後面,成了第二,又因為出身低微,甚至不是寒門而是一個連入京的盤纏都要靠借的布衣,成了第三。」
「但其實他也不是第三,」柳雲嵐一頓,「是一榜第二十四。」
「???」你們考試名次這麼多變的嗎?
洛雲升頭上頓時冒出幾個問號,但他在柳雲嵐面前是才子人設,這點懵懂萬不能被柳雲嵐看出來,因而洛雲升硬是面色不改地沒有提出任何疑問,容淵卻知自家這根本沒幾分學識的鬼神肯定沒聽懂,打斷了柳雲嵐。
「你的意思是說,江爻在判卷的時候是一榜頭名,但因為你們這些豪門弟子最終只排到了一榜二十四?」
「那怎麼又說他是第三?」這倒也是容淵想知道的。
像江爻這種沒有背景的舉子才被人頂到二十四已經算是才高八斗很有些真才實學了,他最終能拿第三才是奇怪。
其中緣由……
洛雲升和容淵同時看向柳雲嵐:「所以是你在背後施壓才讓他保住了第三?」
「嗯。」柳雲嵐一笑,隨即嘴角拉平,「我威脅了父親,如果江爻拿不到第三,我就揭露那十幾位舞弊的朋友,畢竟他們的卷子……也是我為了防止有人暗害江爻,親手寫好化名賣出去的。」
洛雲升頓時震驚。
你們這哪裡是科考啊!
開卷考吧!
但由此可見,江爻的才學大抵真的奇高無比,柳雲嵐這開卷考的都承認自己的卷子比不過閉卷考的江爻,說一句文曲星下凡也不為過。
見洛雲升滿臉震驚,柳雲嵐忍不住問:「靜桓君真不知?你自己也深得御史言官喜愛,不必上場也知道自己必中進士,你真以為靠的是自己的才學?」
洛雲升:「……」
此時此刻才深刻意識到官/場的黑暗,從會試就一路黑到底了你們這王朝能延續三百年堪稱奇蹟。
果然,世界是個草台班子,古人誠不欺我。
洛雲升無語凝噎,柳雲嵐感嘆:「考到會試,最不重要的就是才學。」
「靜桓君的《失意篇》當為千古名篇,可你若非出自洛氏,《失意篇》就算不成一疊廢紙,終也寫不了你的名字。」
「八成是替他人作嫁衣吧,就像我頂了江爻的會試第一,後來又頂了他諸多詩詞賦作一樣。」
嘲諷了一番自己,柳雲嵐沉下聲,為這無可救藥的科考下了定論:「會試沒有公平可言。」
「尋常布衣至多中舉便到了盡頭,如江爻這般的布衣能一路考到會試,也是因為……」
洛雲升有一點不爽,打斷他接道:「因為他結識了你,因為你強逼著柳家保他。」
「嗯。」
「我便是要他名揚天下,要他得到他應得的一切。」
容淵聽到這裡終於冷笑一聲:「蠢,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姓柳沒人來摧折你,但江爻……」想到如今連名字都沒有了的江爻,便是容淵也感到一陣壓抑的不適。
「是啊,只可惜我過得太順遂,我根本不知道其實柳雲嵐對柳家來說也什麼都不是,他們需要的是一根能為柳家撐起門楣的柱子,不是柳雲嵐。」
「我只是恰巧有那麼一點小聰明,又恰巧身邊的兄弟都有些蠢,才被選作了這根柱。」
「柳家在我身上花了不知多少財力物力精力,我得到世上最好的教導,註定要付出與之相應的代價。」
洛雲升下意識握緊拳頭,容淵拍拍他的小臂,示意他放鬆,柳雲嵐沉浸在回憶里,沒注意他們這些小動作。
「會試之後,父親與我攤牌,他可以想辦法點江爻作探花,前提是我必須是狀元,他甚至還提前給了我殿試的考題,讓我與江爻共同研討。」
「其實到了這一步,我心裡清楚這已經是我們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結果,江爻也能接受做探花。」
「按他的說法,總之第一不是我就是他,沒被別人奪了去,沒什麼可在意的。」
「但我沒想到,父親啊……已經決定除掉江爻了。」
洛雲升想起容淵說過的江爻殿前失儀,永不錄用,眉頭皺起來。
「對於柳家來說,支撐門楣的柱子只能掌握在姓柳的人手裡,從我為江爻威脅父親的那一刻起,父親、族中的叔伯就已經決定好了江爻的命運。」
「殿前失儀……」洛雲升深吸口氣,已然猜到了一些:「乘風散……本來就出自你們柳家?」
「聰明!」柳雲嵐一笑。
「父親給江爻的飯食和水裡都下了乘風散。」
「少量的乘風散確實能振奮精神,就像靜桓君你飲下的那一杯,成就了《失意篇》,但江爻吃下的太多了。」
「哪怕他意識到了飯食有問題,前後有內侍太監看著,他也不敢剩下一口。」
柳雲嵐抹了把臉,「我還記得殿上見到他的第一面,他跌跌撞撞走過來和我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