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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只有小學文憑因此只能做些薪酬微薄的雜工,年輕時還好,後來中年喪偶,兒子沉迷賭博輸光家產,欠了一屁股外債後跑了,把債全部留給自己親媽。
為了還債,女人只能每天打三份工,凌晨四點起來掃大街,九點提著裝著印滿男科醫院廣告的紙巾穿行在危險的車道上,等發完紙巾又去餐館給人洗碗,後來因為餐館安了洗碗機,被「優化」掉了。
除此以外,她還做過很多雜工,爬幾十層安全樓梯到酒店房門口塞小廣告、趁黑收泔水桶拿去賣,很多很多,生活苦到洛雲升覺得如果自己是她,可能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但其實,洛雲升接觸到她的時候,她已經不做這些雜工了,癌症晚期,這些都是他從醫生護士還有社區工作人員和法院執行員那裡聽來的。
洛雲升甚至還記得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醫院和她碰面,她除了流淚感謝自己這個墊付醫藥費的企業代表,還當著執行員、醫生、債務人的面簽了遺體捐獻協議,希望這樣能幫自己兒子贖罪。
那次之後,洛雲升才真正對慈善上了心,但因為條件所限,他能做的也僅僅是運用手中的資源拉來更多的資金,自己也儘量多捐一點,至於現場,幾乎再沒有去過——只是紙上看看報告的話,心裡不會太難過。
由此,憐憫就更多一分,更深一層。
半晌,洛雲升抬眸,與容淵商量了一些行事細節。
比如容淵不必出場,可以由他這個王妃時不時到義診的鋪子轉轉,等人識出他的身份,向他求藥,再順理成章地買藥贈藥,免得落人口舌,說靖安王故意收買人心。
甚至可以適時安排幾次「爭吵」,叫眾人知道靖安王無心義診,但王妃是個好心人,一直頂著壓力救濟百姓。
以此慢慢扭轉容淵的形象——至少他願意為了自己的王妃妥協,沒有傳聞中那般冷血,至少他是真做了實事,每個人來義診的人都知曉。
開在街頭的義診鋪子和收養孤兒贍養老人的慈濟院不同,看不起病的人多,名聲頃刻便能傳揚出去。
一日百人,白日下去靖安王在民間便是半個善人了。
說到最後,容淵一把摟過洛雲升,看這精明的鬼神忽又覺得自己才是蠢的那個,竟然會覺得他天真,繼而又有些滿意自得的笑道:「先你後我,真是狡猾。」
洛雲升不置可否,順勢靠在容淵懷裡把人當靠墊般枕著,是個慵懶隨性的樣子,「如何是狡猾?這得怪王爺自己不善經營……」
「所以這不是等著你幫我經營?」
這便說到了洛雲升擅長之處,他上輩子本就供職於藝術品拍賣的龍頭企業,因而才與慈善行業有所交集,說起如何包裝經營一個人的形象,這個世界恐怕沒有人比他更懂。
「當然,」洛雲升一笑,「但義診先不著急,現在攤子小劉靜之還管得過來,我得空的時候先去看看做些準備,眼下更要緊的是處理見山雅集。」
容淵眼底閃過一絲精光,「你想把柳雲嵐的見山雅集掀了?」
洛雲升點點頭,看那勢在必行的樣子,容淵想,洛雲升這睚眥必報的性子,他很中意。
「放著不管,等他積蓄力量操控人心,到時候才有大麻煩?」
洛雲升字字句句都說在點上,但容淵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
見山雅集當然是個禍患,但上輩子柳雲嵐兩年後就墜崖而亡,管他是利益相爭被推下山,還是真的失足自己跌落山崖,這個禍患都會消滅,不必擔憂。
早將他拔除雖也有好處,但……好處終究不如壞處多,現在不是與河東柳氏對抗的好時機。
但這些話他沒法和洛雲升明講,哪怕對方是鬼神,自己這重生之事也實在神異,且看洛雲升的樣子,他應當是不知道的。
就這麼把自己底牌扒了不是容淵的性子,因而只留給洛雲升一句半真半假的質疑:「我不反對,但他到底是河東柳氏費盡心力才培養出來的『名士』,在文人間很有些感召力,你打算如何應對?」
洛雲升奇怪地看他一眼,「你這話說得好像我要他的命一樣。」
容淵愣住一下,「那你打算怎麼做?」
「如今乘風散、御風丹算不上禁藥是因為吸食它們的多是世家大族的公子王孫,有錢有勢所以就算子孫染了這東西,家主們也覺得自己養得起才沒出岔子。」
「而柳雲嵐那些人……要說他們沒有用這藥控制人的心思,便是睜眼說瞎話了。」
「如今是還沒到他們覺得可以用藥『收網』的時候所以才如此肆無忌憚,但如果我們幫他們提前『收網』呢?」
容淵心中略微一驚,便聽洛雲升繼續道:「抓住那個『仙人』搶到藥方,截斷製藥的原料,讓柳雲嵐拿不出藥來,上癮的自會千方百計去尋他拿藥。」
「河東柳氏又如何?蟻多咬死象。」
「更何況上癮的那些人可不是小螞蟻,一個兩個他或許應付得來,十個二十個……」洛雲升淡然一笑:「世上哪裡還有雲嵐君?」
容淵環抱著他,將那笑意看在眼裡,心說真是美不可方物,不知他自己知不知道副要人「性命」的模樣有多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