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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薄唇微抿,一把撈住那隻綿軟無力的手,動作小心地調整了她的姿勢,輕手輕腳地將她打橫抱起。

  容娡檀粉色的裙裾因這抱起的動作微微飄漾,像雨幕中彎垂的菡萏花。

  謝玹的手背上沾了些血,他一動,血滴順著雪白的手指蜿蜒流淌,鮮明的顏色對比,頗有些觸目驚心。

  一旁侍立的靜曇被那血色刺的回過神,立即上前,伸出手,道:“主上,讓屬下來吧。”

  謝玹漠然地垂下眼。

  他的眼前莫名浮現出,容娡紅著眼圈對他道,“他們都不喜歡我”的那一幕。

  他眸光微動,淡聲道:“傳醫師來青檀院。”

  青檀院,是謝玹如今在雲榕寺中的居所。

  靜曇一怔。

  謝玹吩咐完這一句,便抱著容娡抬足往殿外走。

  靜曇看見,他雪松般的背影因為迎著光,被勾勒出虛糊的輪廓,白衣墨發,越發不似凡塵中人。

  但同時他也看見,謝玹跨過門檻時,容娡檀粉色的裙裾,在行走間繚繞在他的白衣上,將那空寂的白染上幾分溫度。

  靜曇低聲應下:“……是。”

  —

  謝玹抱著容娡並不怎麼費力,很快便回到了青檀院。

  他將她安置在一處乾淨寬敞的廂房中的榻上,守在榻旁,用帕子捂住她流血的傷口。

  沒多久,靜曇帶著女醫趕來,謝玹鬆開手,退讓至一旁。

  昏睡中的容娡若有所感,眉頭緊蹙,唇瓣微動,輕喃了句誰也聽不懂的話。

  靜曇依據她的口型依稀猜測出,她說的是“謝玹”。

  廂房中的氣壓莫名一沉。

  容娡的傷在肩膀處,醫師須得解開衣襟給她上藥。

  靜曇與謝玹不便留下,退出居室,走到外面的廳堂中。

  日光從菱花窗中滲入,斑駁照到謝玹雪白的臉上。

  謝玹的神色很冷,整個人一動不動地站著,猶如荒原中被霜雪裹挾的雪松。

  他的手中攥著方才為容娡止血的那方帕子,血將帕子浸透,濕噠噠地貼著他的掌心,有些黏膩。

  他潔白無瑕的衣袖上也染上了幾縷血。

  靜曇覷著他的臉色,斟酌著開口:“容娘子治傷應須得一些時辰,主上不若先去更衣?”

  謝玹看他一眼,輕輕頷首應下。

  但他低垂著眼眸,似是陷入沉思,遲遲沒有要動身的意思。

  靜曇不敢多問,安靜候立在一旁。

  過了一陣,他聽見謝玹淡淡的問:“響尾蛇教的人如今在何處?”

  靜曇忙道:“盡數在禪房中關著呢。”

  謝玹若有所思的頷首,冷靜分析道:“刺殺來得蹊蹺,這些人未必出自響尾蛇教。”

  靜曇沉吟道:“軍中……可能出了細作。屬下這便去查明。”

  “嗯。”謝玹淡聲應,而後他抬起眼,沒什麼情緒地道,“審訊過後,不留活口。”

  淡而冷的嗓音清晰地傳入靜曇的耳中,此言一出,好似冰刃四濺,堂中的溫度都無端地憑空冷了許多。

  靜曇看向他沉冷如冰的臉,渾身一震:“屬下明白。”

  —

  靜曇走後,謝玹臨窗而坐,望向容娡所在的居室方向,指尖輕叩桌面,沉靜如水的眼眸中緩緩浮現出幾分困惑之色。

  方才與那兩名刺客交手時,他遊刃有餘,尚可分出心神照看容娡,因而沒有錯過容娡臉上的焦灼與猶豫。

  他看出她想要拋下他逃走。

  這本來沒什麼。

  大難臨頭時,求生的本能自然會讓人先顧及自己的性命。

  他邊持劍擊開刺客的招式,邊有些冷淡的想,容娡還是年紀小,思事不周,略有些蠢了。

  如今他正與刺客纏鬥,她是能趁亂逃出,但響尾蛇教中人向來窮凶極惡。

  她躲在自己身邊還好,雖然危機四伏,但他會順手照拂她、保住她,絕不會讓事情脫出他的掌控,更不會讓她失了性命;

  他的兵衛不多時會趕來,她只需乖乖地在此躲好,等待兵衛前來,便可平安無虞。

  但如若她跑出去,落了單,屆時會發生什麼,謝玹也無法保證。

  總之不會比待在他身邊的下場好。

  謝玹觀她神色,篤定她會走。

  但她沒有走。

  起先他以為她是看清了局勢,覺得他身邊更為安全,深思熟慮後才會留下。

  可她奮不顧身的撲過來,幫他擋下致命的一劍。

  這一舉動——驀地將他以往對她動機的猜測擊了個粉碎。

  謝玹忽地有些看不懂她。

  同時他也隱隱察覺到,有什么正在悄然脫離他的掌控。這種無法掌控局勢的感覺,自他出生後便幾乎未曾碰到——這令他罕見的有些心浮氣躁。

  《大智度論》中說,“諸罪業中,殺業最重”。

  《楞伽經》中也說,為利殺眾生,以財網諸肉,二俱是惡業,死墮叫呼獄。

  自他命格凶煞之論廣泛傳開後,父親恐他被命格所噬,命他嚴以律己,修身養性。

  謝玹謹遵教誨,清靜無為。

  因而他雖身處高位,但鮮少下令殺人,更從未親手染血。

  他不欲犯殺戒,本沒想除去那兩名刺客,只用容娡遞給他的帷帳將他們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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