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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長女可真不好啊,既要干髒活累活,還要照顧底下弟弟妹妹,她才三歲就學會了洗衣服,五歲就開始踩凳子做全家人的飯食,七歲已經背著齊人高的籮筐獨自上山砍柴,挨打被罵是常態,有時候身上不是青就是紫連塊好皮都找不出來。
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其實朱引娣是恨姐姐朱招娣的。
明明都是朱家的女兒,為什麼姐姐就能被姑姑抱養,享受姑姑姑父的疼愛,而她就只能留在家裡忍受父母無止境的打罵,同人不同命,不患寡而患不均,朱引娣甚至都幻想過,有朝一日她和姐姐能換過來,她去姑姑家過神仙日子,姐姐回來朱家遭罪。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朱引娣覺得姐姐好像又沒那麼討厭了,可能是她對姐姐惡語相向,姐姐卻不以為意沖她溫柔笑的時候,也可能是她被父母關在柴房,姐姐偷偷進來給她嘴裡餵糖的時候...
那糖可真甜吶,比樹上偷得蜂蜜都甜,她突然就又不想恨姐姐了,因為她知道了,當初要不是姑姑將姐姐抱走,姐姐早就已經被爹娘給溺斃在了糞坑,她羨慕姐姐的生活,卻不想姐姐去死。
朱老六與馬氏想要將朱招娣賣給隔壁村的老鰥夫當媳婦的事,是朱引娣悄悄通風報的信,事後被發現她還遭到了朱老六與馬氏的一通毒打,並放話說既然她把這樁婚事攪和黃了,那就等她十二歲後代替朱招娣嫁過去。
朱引娣不想嫁,但幸好,她離十二歲還有幾年,在這幾年時間里,她準備想辦法逃跑,當然,還要帶上兩個妹妹。
朱引娣一直在為將來的逃離做準備,但沒想到分別比想像中來得還要快,她永遠忘不了那個漆黑無月的夜晚,也忘不了姐姐招娣臨死前的痛苦哀嚎,她突然就不想逃了,與其躲躲藏藏,倒不如直接反殺,只要傷害她們的人死了,那她們不就安全了嗎?
朱引娣沒有說謊,她真的已經準備好了耗子藥,就藏在她臥房的床底下,只等今晚開飯,她的爹娘還有弟弟就會中毒身亡。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她不覺得自己狠毒,她只是在報仇而已,她甚至都覺得,比起姐姐招娣被剖腹剜心,只讓他們中毒未免死的太容易。
「大人。」
朱引娣看著燕寧,輕扯出一個笑容:「我都交代了,您會將我也一起抓走嗎?如果您要將我抓走的話,還請您幫忙安置好盼睇和來娣,她們很乖的,不會給您添麻煩,拜託您了。」
朱引娣作勢欲跪下磕頭,卻被燕寧制止。
「放心吧,不會將你抓走。」
見朱引娣強自鎮定一臉視死如歸表情,燕寧緩吐出一口心中鬱氣,摸了摸她的頭:「你這還處於犯罪預備階段,看在還沒實施並主動交代的份上,恕你無罪,只是引娣,你這個想法有些危險,下次不要再想了,朱老六與馬氏的罪名已經成立,如你所願,死刑。」
「你還小,未來還有無限可能,除了同歸於盡,或許還有別的尋求正義的途徑,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不值得。」
燕寧溫聲細語:「至於耗子藥,待會兒記得給我,小孩子家家,不要玩這種危險的東西。」
燕寧沒打算追求朱引娣準備一包耗子藥毒死父母弟弟的事,等她情緒稍微平復,燕寧才問:「引娣,你還記得之前來你們家討水喝的道士嗎?」
朱引娣想了想,點頭:「記得。」
「那你可還記得他長什麼模樣?」燕寧舉例:「比如說是單眼皮還是雙眼皮,是圓臉還是方臉...」
「我描述不出來。」
朱引娣搖頭,還沒等燕寧失望,她又補充:「但是我可以試著畫出來。」
燕寧:「?」
...
紅日西墜,晚霞漫天,不知不覺已經是日暮。
看著新鮮出爐於草紙上用炭筆描就的人物肖像,再看看略顯拘謹站在一旁手中還捏著炭筆的朱引娣,燕寧臉上滿是驚喜,誰能想到這小姑娘居然還會人物素描呢,關鍵是並沒有人教過她,全靠自己練,棍子為筆地為紙的那種。
朱引娣的畫工談不上多有技巧,但直白寫意人物特徵鮮明。
那是一個約莫五六十歲的中年男人,長鬍子長臉,一身道士裝扮,樣貌並不算出眾,屬於街上最常見的擺攤算卦的那種,若硬要說有什麼鮮明特徵,左眼角的痣算一個。
朱引娣還提到,那道士右手小拇指有殘,缺了一半,這應該是到目前為止得到的最有用的信息。
燕寧毫不吝嗇對朱引娣的誇讚,後者卻聽得眼眶一紅差點滾下熱淚。
對於朱引娣來說,她從出生到現在聽到最多的就是謾罵否定,以至於她自己都開始懷疑她存在的意義,結果現在卻有衙門大人笑著跟她說「你真厲害,是個小天才」,這就像是久旱逢甘雨,暗夜見黎明,寥寥幾字,直擊人心。
朱引娣如何感動暫且不提,有了畫像之後就簡單多了,燕寧先是讓朱老六與馬氏辨認了一番,在得到確認說有七八分相像之後就將畫像交給了樊捕頭,讓他先回府衙叫人照這畫像多臨摹幾張全城張貼尋人。
樊捕頭領命先走一步,燕寧他們則留下來去找朱招娣的屍骨,本來只讓朱老六與馬氏帶他們去就行了,但朱引娣也主動請纓說要去,燕寧怕她受不了刺激場面不許,可朱引娣卻說她前日已經刨了看過了,再說那是她的姐姐,她不怕,她就想再見最後一面,燕寧拗不過,也就將她給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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