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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對父母有多尊崇孺慕,那現在就有多怨懟,他怨恨昌平長公主的狠心絕情,連親生骨肉都能說棄就棄,怨恨臨沂侯與舊情人藕斷絲連,是非清白不分,心中積怨累積到一定程度,足夠叫人性情扭轉。
岑暨依舊聰慧過目不忘,卻一日比一日變得乖戾孤僻,幸而有宣武帝及時發現不對,將他接到宮中悉心教導,才勉強保留純善至真一面。
此後經年,對岑暨而言,雖父母雙親健在,但可有可無,臨沂侯自知求諒無望,除了回京述職,大半時候都在邊關,昌平長公主獨居公主府,招伶人相伴深居簡出,偶爾出門遊歷山川,一走就是大半年,最久的一次應當是去關外大漠,足有近兩年時間,也是那次回來,岑暨與昌平長公主產生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正面衝突——
岑暨與勛貴子弟互毆,成功將其門牙打掉,按理說可以息事寧人,奈何對方是大長公主之孫,於是一怒之下狀告宮門,恰逢昌平長公主遊歷歸來,也是直到那會兒昌平長公主才猛然驚覺自家兒子在宣武帝毫無底線偏寵縱容下已然長歪。
昌平長公主氣惱,試圖施加管教,卻被岑暨一句譏誚嘲諷「你以為你誰」堵得啞口無言,憤而拂袖離去,那年,岑暨十二。
這麼多年過去,岑暨早已褪去稚嫩模樣成長為出色青年,可每每與昌平長公主碰面要不冷眼無視,要不以爭吵收尾,幾乎就沒有坐下來和談的時候,縱然有宣武帝絞盡腦汁各種調節,卻都始終無法消弭母子倆針鋒相對局面,或者說岑暨壓根就不願和解。
落水那次昌平長公主的缺位,已經成了橫亘在岑暨心中的一根利刺,此後與昌平長公主的每一次見面,都是在提醒他當年為母親所棄,於午夜夢回之際反覆刺戳,隨著時間的推移傷口加深灌膿潰爛直到再也無法癒合,這是他無法跨過的坎,也是十多年來盤桓在內心深處最深刻的執念。
岑暨從不掩飾對昌平長公主的怨懟,不惜用最尖銳刻薄的語言去攻擊這位血緣之親,可現在卻有人告訴他,這中間或許存在些許誤會,就像暗沉無際的夜幕突然透出一縷晨曦,即使微弱,但終究是光。
良久靜默後,岑暨側身,闔上雙眼。
窗外雨聲未停,噼里啪啦,恰如此時心緒,激盪不平。
註定又是一個無夢夜。
...
晨露熹微,霞光萬道,初升朝陽驅散暗夜陰霾,山間薄霧籠罩,在陽光折射下氤氳生輝,因昨晚才下了場雨,樹梢草叢掛滿晶瑩露珠,連空氣似乎都變得潮潤潤,浸透草木清新味道。
昌平長公主剛起床,就得知早膳已經備好,而在知道是燕寧一大早起來親自下廚做的之後更是訝異挑眉,待洗漱完畢匆匆移步廚房,果然就見熟悉忙碌倩影,另有青年跟在身側亦步亦趨,時不時附耳低語。
鍋碗瓢盆叮咚響,馥郁香味兒直鑽鼻腔,屋頂裊裊炊煙升起,這是久違人間煙火氣,足以撫平發酵一夜鬱郁愁緒,昌平長公主不自覺放緩腳步門外駐足,一時竟不捨得驚擾眼前溫馨場景,只默不作聲靜觀屋內一對小兒女。
沒有察覺昌平長公主悄然已到,小廚房裡,燕寧青絲半綰,腰系圍裙,還在俯身認真熬湯。
因惦記著昨日失諾未能下廚,秉持著言出必行的原則,燕寧今兒起了個大早,經過近一個時辰的辛勤忙碌,終於如約做出三鮮燜面,還在此基礎上另配魚蓉羹,只因昨晚開小灶的時候無意瞥見缸中有養魚,一時興起就決定給魚也送走。
跟燜面相比,魚蓉羹可是道精細菜,光是剔除肉中小刺碾成細茸就得費不少功夫,當然了,身為正經主廚,這種粗使雜活顯然不需她親自動手。
思及此,燕寧側頭,入眼就是青年白皙側臉,由於離得太近,還能清楚看見他眼下烏青,察覺到燕寧目光注視,岑暨偏頭,疑惑開口:「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燕寧目光上下打量,悠悠調侃:「你今天為何這麼乖。」
岑暨:「?」
「乖?」
沒想到會突然得此評價語,岑暨鳳目瞬間睜大,神情錯愕。
見他一臉被嚇到了的表情,燕寧理所當然點頭,扳著指頭細數:「你看,好歹也是堂堂侯府世子,讓你燒柴就燒柴,叫拿碗絕不拿筷,挑起魚刺來動作也快,難得還沒嘰嘰歪歪,如此任勞任怨紆尊降貴可不就是乖麼。」
燕寧並無拉壯丁想法,岑暨會跟來純屬意料之外,不過既然都來了,她自然人盡其用該使喚使喚半點不含糊。
早膳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忙碌暫告段落,現在是心理關注時間,雖然岑暨表現一如既往,但燕寧還是敏銳察覺他情緒略有不對,至於原因,恐怕還得從昨晚對話說起,更準確一點,從踏入兗州地界開始,他就已經陷入被支配怪圈。
燕寧目光掃過岑暨眼下黑眼圈,因為皮膚白,黑眼圈也就愈發突出明顯,湊近了看甚至都能看到眼中紅血絲,昨晚兩人單開小灶,吃完燕寧又陪著消食閒逛了一會兒,等回去都已將近三更天,燕寧奔波勞累一天倦意上頭幾乎是沾床就睡,連半夜下雨都沒發覺,但看岑暨這樣子,燕寧估摸著他怕是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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