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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衍往後踉蹌幾步,整個人軟倒在地。

  耳畔柳含的驚呼似乎都隔著一層霧,朦朦朧朧的,隨著意識逐漸抽離而墮入一片黑暗之中。

  眼前再度亮起,那些喧囂和躁動已經平息,一如午後灑在人身上的陽光,暖洋洋的,冬日泡在熱水中一般舒適。

  池衍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並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正躺在小院的躺椅上,身上蓋著輕軟的薄被,日光溫度正好,周遭安靜祥和,只有微風拂過樹葉時的沙沙輕響。

  池衍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耳畔似乎還迴蕩著慌亂的驚呼,但此時的陽光太過暖和,讓這些模糊的印象就像噩夢一場。

  池衍下意識覺得忘記的事情十分重要,蹙著眉努力回想,但此時虛弱的身體狀況不支持過他度勞心費神,大腦很快抽疼起來,只能無奈放棄。

  池衍轉了個身,就見到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容。

  曾在唇齒糾纏、繾綣溫存間以極近距離一寸寸描摹過的眉眼終於毫無遮擋地出現在池衍眼前。

  晏行一手支著額,就坐在躺椅邊上,鴉羽般的眼睫垂著,投下淡淡的陰影,和眼下微不可見的烏青融為一處,恰好遮住了面上的倦容。

  池衍離得極近,還能聽到對方輕淺的呼吸聲,這種氛圍看起來實在太美好,像是沒有任何世俗的紛擾,只有他和晏行兩人在小院中廝守。

  但是池衍知道一切終歸是表象。

  對方另一隻手搭在躺椅邊緣,就在池衍的臉側,骨節修長勻稱,冷白如玉,然而從指尖開始有暗沉的紋路往下一直延伸,縈繞著不詳的邪氣,宛如白璧微瑕。

  池衍沒有驚動小憩中的晏行,抬手從搭在自己臉邊的那隻手上虛虛撫過,狐狸眼眼尾有些泛紅。

  趁著獨自一人時,他曾偷偷翻過藏書,上面記載著,已經飛升的神君既已得證大道,那麼舉手投足間都能把萬事萬物中蘊含的天地法則化為己用,不再是天地靈氣會有反應的對象,因而也無需與修士爭奪有限的靈氣。

  可當有一天,仿若源源不斷的靈力趕不上使用的速度,無以為繼,便只能以魔界中萬千生靈的不甘和怨懟為養料,轉化成自身力量,日積月累,這力量中的瘋狂也會影響自身。

  可謂,一念神魔。

  池衍自覺自己的動作已經很小了,然而眼前人眼睫一顫,立馬有醒來的跡象。

  池衍連忙把手縮回薄被裡,裝作沒有發現對方的異樣,同樣一副剛睡醒的樣子,還閉著眼,就先一步把對方的手撈入懷中,黏黏糊糊地喚師尊。

  晏行睜眼就看到自己沒控制住流露出來的異樣,垂眸看到小狐妖還迷迷糊糊地閉著眼睛才無聲地鬆了口氣。

  自家小狐狸想得多,若是讓他看到又要擔心得不行。

  趁著池衍還未睜眼,晏行用幻術把手上的異樣掩去,由著對方抱著自己一隻手,嘴角噙著笑意,用另一隻手理了理柔軟的銀白色髮絲,溫聲問道:「一直睡到現在?」

  池衍先探身,仰頭往人下頜上親了一口,才徹底睜開了眼,「嗯」了一聲。

  那雙漂亮的異瞳中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澈,就像無論面對什麼都不會讓裡面染上分毫陰霾。

  縈繞在心頭的沉重在這樣的眼神中也散去不少,晏行彎了眉眼,烏黑的眼眸中滿是院子中照進來日光的融融暖意。

  池衍從躺椅上坐起,晏行很自然地幫他把外裳披好,怕他躺久了沒力還在池衍下地時扶了一把。

  「師尊,我哪有那麼嬌氣。」

  對方就像是生怕他一不小心都會磕著碰著一樣,池衍站好了,鼓著腮幫子蹬人,覺得對方這樣實在是過於緊張。

  可晏行永遠也不會忘記某日一轉頭,前一瞬還笑吟吟與自己說話的小狐妖悄無聲息地就軟倒在地,漂亮的小臉上一片灰敗之色,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有了氣息。

  一開始是一月偶爾幾次,後來越來越頻繁,甚至讓晏行有時看到池衍一旦閉上了眼睛心中都狠狠一跳,直到小狐狸半睡半醒間纏著他黏黏糊糊地喚師尊才鬆懈下來。

  不過晏行沒有提這些事情,他斂去眸中的憂慮,就像聽小徒弟撒嬌般的抱怨一樣,笑著揉了揉對方的腦袋。

  池衍借勢把這次偷偷帶出來的幾頁書卷往袖子中塞了塞,垂著眼,同樣沒有讓身旁的晏行發現自己的低落不安。

  自己師尊的狀態確實不太好,才會完全沒發現他的小動作。

  雖

  然對方在自己面前一直是一副溫柔沉穩的模樣,每次都安慰他不要擔心,但池衍再清楚不過自己的身體狀況。

  每況愈下的生機是騙不了人的,這種感覺池衍並不陌生。

  在他還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狐狸時,幼時的一次失足落水似乎落下了病根,在非常漫長的一段時間內身體都極度虛弱,活動範圍只能被囿於榷山那塊地方,哪怕後來化形了也沒有踏出過榷山半步,有次實在好奇偷偷跑出去,回來就把自己折騰得不輕,挨了兄長好大一頓罵。

  用蘇合後來的話來說就是半死不活地養了許久,久到他都要絕望了,卻在一次機緣巧合中得到了狐族先祖的傳承,池衍竟然從那日開始慢慢好了起來,幼時的病弱痛苦逐漸成了記憶中模糊不清的日子。

  所以池衍有時覺得自己冥冥之中就應該葬身於幼時的那次落水中,之後僥倖得來幾百年光陰,現在不過是回到了一開始的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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