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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她鼓起腮,像只氣哼哼的魚,忙把話扯回來,道:「這還沒過門呢,就護成這樣了,也不怕人笑話你。」
李嬙聽罷,甩著手絹便走下台階,道:「我們哪裡敢呢,都巴不得帝後和睦,快快,快進來,雖是入秋了,可太陽到底曬得人睜不開眼。何況陛下不坐,我們哪裡敢坐下。」
眾人聞言,這才入座。
沈子梟坐在上首。
江柍自然坐在他的左側,右側第一位則坐恭王,恭王妃,她看過去,目光忽然一滯。
因為在李嬙身後那排不起眼的角落裡,赫然站著從前的騫王妃,如今的庶人王依蘭。
江柍剛坐下,又豁地站起。
王依蘭看到江柍的眼神向她看來,忙提裙走上前,對她肅禮一拜。
江柍想到三年之前那場馬球會上,王依蘭打扮得十分清麗淡雅,可如今卻一襲舊衣,雖素淨溫雅,卻到底有些寒酸,不免有些難過。
然而王依蘭行動間依舊保持大家女子的風範,一舉一動無一絲粗鄙之色,若芝蘭扶風,蕙質蘭心。
她道:「罪婦本不敢出現在娘娘面前,可又實在想當面給娘娘請安道罪,便請求恭王妃把我安排在角落,只求能遠遠看一看娘娘,行跪拜之禮便好,誰知娘娘竟這麼快就發現了罪婦身影,罪婦惶恐,再祝娘娘福綏長寧!」
說罷又是一拜。
江柍連忙把她扶起,沒有讓她跪下去,只道:「都過去了。」
又問:「佛生呢,你們母子都還好吧。」
王依蘭連連點頭:「多謝陛下隆恩,並未因騫王之事牽連我們母子,還格外開恩,准許我們母子節後隨厄彌大汗前往巒骨。」
江柍一怔,轉頭問沈子梟:「陛下何時下的這個旨意,怎麼我從未聽人說過。」
沈子梟道:「這是嫂嫂自己的主意。」
王依蘭惶恐道:「怎敢當陛下一聲嫂嫂。」她斂衽一禮,又道,「實在是我不願繼續留在赫州,這裡太多傷心往事,總令我黯然。而王爺生前曾去過草原,也許諾過等日後有機會會帶我一同去,自他死後,這樣的承諾便是永遠不可能實現了,所以我想自己去實現這個願望。」
王依蘭說到此處笑了笑,似是想到了幸福的回憶:「王爺說那是個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地方,想來在藍天綠草之間,罪婦能找到失去已久的安寧。」
早在沈子杳反叛的時候,王依蘭深切地恨過他。
可半年之期,沈子梟攻破郢州的消息,與一封書信同時傳到她身邊。
沈子梟托人給她帶來沈子杳的遺書,信封上寫有筆力峻拔的四個字:
吾妻親啟。
她打開看,裡面卻是一張白紙。
她卻從中看出了千言萬語。
懊悔,不舍,可惜,愧疚……
同床共枕十餘年,她怎會不知,沈子杳定是寫了千萬封書信,最後才把這潔白的一張紙放入信封。
不求原諒,只為告別。
所以她原諒了他,因為如果不原諒,她便不會稱心如意地繼續這下半生。
「見你有為自己規劃的想法,我便放心了,日後山高水闊,還有同一輪月亮可賞。」
江柍對王依蘭一笑,她心裡從未懷疑過王依蘭是一個極其有主見的人,哪怕是一團糟的人生,她也能打理得井井有條。
二人說了些話,方才重新落座。
忽有擊鼓聲響起,馬球場上有人策馬揚杆,飛馳而來。
江柍一怔,竟看到阿依慕,厄彌,琥珠,晁東湲,還有龍潛四張熟悉的面孔。
晁東湲一身墨綠色的衣袍配小羊皮靴,倭墮髻上一隻淡黃色的仿真花金簪,身姿柔美中更添幾絲女子少有的矯健之風。
這讓江柍想到在馬球場上第一次見到晁東湲的場景,她一襲與氣質格外不相符的粉藍色曳地裙,將自個兒打扮得格外溫柔。
然而今日這樣在馬背上傲然挺立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即是松柏,何苦把自己喬裝成薔薇?
薔薇雖香,松柏自有松柏的氣節與美好。
她的目光又落在琥珠身上。
那日在思淵墓前,對琥珠說的話,看來是起了作用。
琥珠一身紅裝,頭髮編攢至頭頂,用紅色長穗宮絛束成一個大辮,格外英姿颯爽,令人讚嘆。乍一看上去,好似一個翩翩少年郎。
江柍恍惚,想到當日在赤北軍營中第一次見到琥珠的時候,心中暗嘆她好像是女版的思淵。
如今又是一年馬球會。
眾人都在。
只有思淵,永遠也不可能會在了。
可是琥珠卻在,仿佛是代替思淵,站在屬于思淵的位置上,在晴空烈日下,贏回屬於他的驕傲。
真好。
若苦難必須發生,我們仍要懷揣著愛,勇往直前。
贏下一顆又一顆馬球,渡過一個又一個難關。
一杯酒,放到了江柍面前。
她回神,只見沈子梟望著她,沒有笑,但眼眸中有幾分認真:「喝吧,暖暖身子。」
江柍伸手,觸摸杯身,是熱的。
她舉起這杯酒,送入口中,未飲,忽然想到什麼,又看向沈子梟:「我一直很好奇。」
沈子梟問道:「什麼。」
「你偷偷哭過沒有。」她這樣說道。
沈子梟眸色沉了沉,很快漾起一抹寵溺的笑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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