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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裡面請的是什麼樣的人, 卻隱隱有些不安,只神色如常進了殿,眾人的目光無不向她看來。
江柍目不斜視。
宋琅坐在正前方,旁邊留了空位, 她徑直走過去,沒有行禮。
宋琅愣了愣, 卻是一笑:「楊先生, 你瞧瞧朕的愛妃,與從前的迎熹相比,脾氣性情如何?」
江柍猝然轉頭!
直愣愣對上了楊無為那張熟悉的臉, 而楊無為的上首, 分明坐著黑瘦了不少的沈子杳!
到底是沒能控制住那深埋心底的尖銳的恨意, 她冷聲問道:「晏國的人怎麼會在此?」
她寂然而立,渾身都冒著冷氣。
楊無為和沈子杳都是一顫。
可很快,楊無為就十分有禮地站了起來,對宋琅一作揖,道:「回稟陛下,貴人與從前的沈子梟廢妃都是絕世美人,只是……」他略一思索,「只是微臣終究是外男,不知廢妃性情如何,又是才與貴人初見,不好比較。」
這話很有分寸感,極為滴水不漏。
宋琅頓了頓,忽然大笑:「楊先生謬讚了,論美貌,自然還是我那故去的皇妹更加驚艷。」
江柍又問一句:「他們究竟為何會在此!」
宋琅淡淡掃了江柍一眼,沒說什麼,又對楊無為說道:「方才先生說道,可以利用給迎熹出殯一事,引沈子梟過來。」
江柍目光一凜。
楊無為道:「那沈子梟對迎熹公主用情至深,當日連崇徽帝的聖旨都敢違抗,如今聽說公主已死,又怎能忍住不來驗明屍身呢,屆時陛下只要將公主風光大葬,讓葬禮看起來沒有破綻,再派人埋伏在皇陵里,守株待兔即可!」
「楊無為,他好歹是你的舊主,你怎能如此不堪,一而再再而三想害他性命。」江柍實在受夠了所有人都把她當空氣的滋味,她不顧教坊司以及眾多宮人在場,厲聲道,「你這種可鄙的小人,今日能為了一己之私背叛舊主,來日也定會背叛別人。」
楊無為一時啞然,卻並非被戳中了羞愧處,只是礙於宋琅在此,不便發作駁斥回去罷了。
只問:「陛下是否屏退眾人?」
宋琅看了看他們二人的神色,笑道:「無妨,這裡的宮人都是聾人,樂伶都是啞巴。」
又轉而看向江柍,「愛妃怎能如此無禮,楊先生可是朕的座上賓。」
他看著江柍,目光像淬了毒,似乎從很久之前他就在等待這一刻,他的聲音如千萬隻噬咬人心的螞蟻,就這樣慢慢爬上江柍的耳膜:「楊先生可是用計殺了大晏鄭國公葉劭的世子葉思淵,這是怎樣的功勞,你可知道?」
「嗡」的一聲,像是什麼繃斷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錐心的疼痛,如當年暢春池畔的馬球,如赤北大營外落湖的石子,如朔月王宮外紛飛的箭矢。
又准又狠地砸到她的心臟上。
已經過去這麼久,江柍還是聽不得思淵的名字。
乍一聽到,她就會被拉入那場初秋的冷雨里,渾身潮濕寒涼,掙脫不得。
原來當日的雨一直都沒停過。
而她也一直被困在雨幕之中沒有走出來。
宋琅看到江柍傷心得幾乎絕望的面孔,先是覺得痛快極了,隨後又十分氣惱。
為什麼和她相處不過一兩年的外人,都比他這個與她共同生活十年的至親,要讓她在意?
宋琅的心緒翻湧,報復之心更為深重,一笑道:「聽聞當年還是迎熹將楊先生親自引薦給沈子梟,若非有這樣的機緣,又怎會有日後之事呢,說到底,朕還要感謝迎熹才是。」
話未說完,已舉起翡翠酒盞:「這一杯,朕為迎熹而飲。」
沈子杳始終沉默,楊無為見狀,倒是給沈子杳遞了個眼色,一笑:「鄙人與陛下同樂!」
說完,也舉起了酒盞,一飲而盡。
江柍自認為她是一個堅強的人,換句話說,她是個不脆弱的人。
可這一刻,當明晃晃的惡意偽裝成相安無事的安寧,向她鋪天蓋地湧來的時候,她真的崩潰了。
江柍的這種崩潰,是明知一旦泄露就輸得徹底,卻還是控制不住的絕望。
是悲愴的破裂,是屈辱的無能,是意志的覆滅。
正當宋琅他們觥籌交錯,一派祥和的時候,她忽然像個瘋子一般捂住頭痛哭起來。
她尖叫著蹲到地上,歇斯底里地戰慄。
像個語言退化的孩子,只能發出「啊啊啊」的嘶吼聲。
宋琅被她嚇到了。
沈子杳和楊無為亦被她嚇了一跳。
宋琅反應過來,江柍好像是瘋了,將酒盞一推,大步跑過去,試圖抱住她。
她像只野獸般掙扎。
宋琅實在被她嚇到,連連道:「愛愛,愛愛,你清醒一點!」
他拼命抱住她,箍住她的腰肢。
她已經脫力,掙扎不得,卻弓著腰,在他的懷裡繼續嚎啕大哭,如一個瘋婦一般。
周圍的樂聲停了,宮人們都膽戰心驚,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沈子杳道:「不如讓她下去吧,有些事,女人到底承受不來。」
就是這一句話,讓江柍慢慢平靜下來。
江柍粗喘著,抬頭望向沈子杳,凌亂的頭髮,哭紅的眼睛,讓她看起來極為可憐。
可她的眼眸卻亮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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