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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剎海?」
佛教中「剎海」亦被稱為「涅槃海」,指的是眾生苦難終止之境。
而魔界「無剎海」,自是反其道而行之,意喻無盡苦難之地。
薛宴驚並不記得自己曾經來過這個地方,卻覺得這裡的漫天血色很熟悉。
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薛宴驚轉頭看去,見一魔族駕著高大古怪的獨角坐騎狂奔而來,從她頭頂躍過,對她視而不見,口中狂笑著揮鞭遠去。
坐騎後方用繩子拖曳著一團麻袋狀的絮物,聽到微弱的呻|吟聲,薛宴驚才意識到那大概是一個人。
「九師兄?」薛宴驚想到這個可能,連忙追了上去。
她很快追上獨角怪獸,試著用劍去砍斷繩子,去刺殺那魔族,卻徒勞無功,顯然這裡只是一段記憶,她無從干擾、無從拯救。
被粗壯魔族和高大坐騎襯得極其瘦小的身形被拖曳出很遠很遠,一道血痕從他身下延伸開來,瀰漫了一路,在早已被層層疊疊的血色染紅的無剎海小路上,卻並不如何顯眼。
「九師兄……」他遍身血肉模糊,衣服被血跡和泥土侵染,早看不出顏色,只余腰帶上嵌著一塊早已碎去大半的玉珏,被她眼尖認出,那是四明峰弟子印信,這玉珏乃東海白玉,有靜心安神的功效,四明峰每位弟子拜師時,師尊都會贈予他們一塊。
確認了那是九師兄,薛宴驚心下一緊,她想知道他逝去的原因,卻也怕親眼目睹他的結局。
魔族終于勒停了坐騎,把幾乎斷了氣的瘦小人形吊在了樹上,薛宴驚注意到他的兩臂向不自然的方向扭曲彎折著,顯然是已然被暴力折斷。
她想到了冰棺中那殘缺不全的屍首,握緊了手中長劍,去劈、去砍,卻始終無法傷到眼前魔族分毫。
怪不得那青衣魑族這般輕易地還了她一段記憶,原來這種記憶體驗,著實是一種殘酷的折磨。
她做不得救世主,只能當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魔族用駕御坐騎的鞭子順手抽打了瘦小人形幾下,他卻毫無反應,不知是暈死了過去,還是這種程度的疼痛他已經習以為常。
薛宴驚下意識張開雙臂攔在他身前,可哪裡能有什麼作用?鞭子透過她的身體抽打在瘦小人形的軀幹上,魔族仍不罷休,又掏出一隻匕首插入他的腹部,慢慢翻攪著。
薛宴驚單是聽著那匕首翻攪臟腑、刮過金丹的聲響,便覺得頭皮發麻,瘦小人形卻連求饒也不肯,只是拼力張開嘴,將一口血水吐在了魔族的臉上。
「你倒是硬氣,」魔族一用力,將瘦小人形捅了個對穿,「把功法交出來!」
「……」
「好,身上疼你不怕是吧?」魔族又取出一件骷髏狀的器物,「但這東西可是能灼燒神魂的。」
魔族將那骷髏按在瘦小人形腹部傷口處,骷髏擠開傷口,逸散出熊熊烈火。
瘦小人形終于堅持不住,哀嚎聲聽起來已經不像人能發出的,倒像是某種瀕死的野獸。
這簡直是一場虐殺,薛宴驚握緊了拳頭,掌心已經烙下深深的指印,她想殺人,卻殺不得,想救人,也救不到。
最終,他大概是肯屈服了,嘴唇囁嚅著,似乎想說些什麼,魔族連忙將耳朵湊過去,下一刻,異變陡生,瘦小人形腹部金芒一閃,從傷口處猛地迸發出一道勁力,將魔族掀飛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這是……自爆金丹?
被逼到這個份上,他竟還有氣力自爆嗎?
薛宴驚這才意識到他剛剛一直不開口,是在積蓄自爆的力氣。
魔族似乎暫時摔暈了過去,瘦小人形卻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薛宴驚簡直要驚嘆了,自爆金丹與自爆元嬰不同,不是必死的行為,有七成的可能存活,但也會身受重傷。她那愛玩愛鬧的小師兄,到底是被魔界逼出了多麼堅韌的生命力?
作為一個知曉殘酷結局的人,薛宴驚只覺得一切都太殘忍,因為他現在的掙扎,最終都是……徒勞。
他用力將臂膀撞在山石上,試了幾種不同角度,薛宴驚呆呆地看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是想給自己脫臼的手臂復位。
她心下為他捏了一把汗,現在只看是魔族先醒還是他先恢復了,縱然已經知道他殞身的結局,她還是希望他不要隕落在這裡。
他的左手不是從關節處被折斷的,一截骨頭從小臂處突兀地支棱出來,只能先想辦法恢復了脫臼的右臂,但這就足夠了,他撿了匕首乾脆利落地了結了魔族性命。
薛宴驚鬆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掌已經被攥出了血痕。她看著他撿起了那只會逸散烈火的骷髏頭,按在傷口上,借著烈焰燒灼暫時給自己止了血。
然後漫不經心地將骷髏頭扔在地上。
「……」
他這才有心情抬手撩了撩凌亂的髮絲。
薛宴驚就站在他面前,恰恰是個能夠與他對視的角度,眼睜睜地看著他撥開遮臉的亂發,擦去面上血痂,露出了一張極其熟悉的臉龐,艷若桃李,明如秋月——是她自己的臉。
不是九師兄?
薛宴驚怔了怔,連忙去看他腰間玉珏,隨後才反應過來……
是了,四明峰弟子玉珏,她也曾擁有一塊一模一樣的。
……
薛宴驚呆愣片刻,突然笑了起來,早知道是她自己,她就不需要如此提心弔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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