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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節早已邁入三十門檻數年, 而更長一輩的夏翀李流景等人已年逾半百,王朝建立未久, 她卻生出時不我待的緊迫,加之繼承人的問題始終得不到解決,想起時總有些急躁。
李素節最先察覺這種微妙,時值文書工作步入正軌,又借新一年風調雨順,她向昭昧提出南巡。
這並非一時興起。昭昧由周亡而流離, 真正見這世界, 然而在朝中坐得稍久, 那些記憶已經淡去,她漸漸習慣於居上位而俯視,李素節便有心請她再去民間。
昭昧正心煩氣躁,聽了這提議,無有不允,怕興師動眾, 吩咐輕車簡從, 然而禮部認為,比起登基聲勢之大卻囿於高層, 巡遊更有利於向民眾宣示皇威,尤其是初次與百姓相見, 必須加以重視。
昭昧以為有理,就令禮部安排,很快敲定大致路線,消息也傳出去,傳遍各地的州郡縣,也傳入各處州郡縣百姓的耳中。
「咯吱」一聲,柴門打開又很快關閉,走進的人快步來到床邊。
說是床,其實是一張破敗草蓆,草蓆上躺著的人呻、吟著,細聽是一聲聲:「好痛,好痛……」
期間夾雜著低低的抽噎。
「起來喝點水。」床邊人扶起她的頭,將水灌進她口中。
床上人喝了兩口,示意夠了,等水碗移開,淚眼朦朧地問:「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床邊人說:「沒有。」
「肯定是吧。」床上人哭得更凶了:「我好痛啊,我從來沒有這麼痛過……連行經都沒有這樣痛,我一定傷得很嚴重了……」
她兩隻眼睛腫得像桃子,緊閉了閉,又睜開,鼓起勇氣道:「你直說吧,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不怕!」
床邊人沉默了。
「這是什麼意思?」床上人慌了,抓著她坐起來,哽咽著說:「我真的要死了?」
「不。」床邊人說:「你的傷口三天就能癒合。」
床上人睜大了眼睛,驚訝過頭,打出了一個嗝:「真的假的?」
床邊人說:「真的。」
床上人難以置信:「可是我,我很疼啊!」
床邊人默了默,說:「可能你比較容易疼。」
「啊……」床上人長長吐出一口氣,撫著胸口說:「嚇死我了。」
她似立刻恢復了活力,又坐正了幾分,說:「我現在又覺得沒那麼疼了。」
床邊人不知該接什麼好,轉而說:「我聽說,陛下要南巡了。」
床上人眼睛亮了:「陛下南巡?」
「嗯。」床邊人說:「據說會到越州。」
「那我們豈不是——」床上人的淚水又在眼眶裡打轉,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床邊人已經見多了她愛哭的樣子,嫻熟地遞過一張手帕,說:「我們或許有機會直接向陛下稟報。」
「是。」床上人哭腔極重:「那樣就能更容易些了……」
床邊人見她連擦淚都顧不上,嘆息一聲,將手帕糊在她臉上一通亂抹,抹得她吱哇亂叫,收回手帕,說:「但我們得先逃出去。」
事實上,她們沒有被困住,她們只是被追殺了。想要見到陛下,首先她們要先從那群人手中逃得性命。
因為文書宋鴻波受傷,她們不得不暫時躲藏,卻非長久之計,現在宋鴻波又看到了希望,當即央著暗鴞文命趕路,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飛到陛下身旁。
事情卻沒有她想的那樣簡單,文命一定要確定周圍環境安全,才能夠帶她趕往下一個地點,倘若只是一縣之事,只要儘快逃出縣境也就算了,然而握在她們手中的把柄之大,足夠驚動更高一級的勢力,派出的人手一撥接著一撥,除去最初的輕敵令文命搶得先手,此後的每一次,她都應付得越來越吃力。
當她們再次逃過一劫,仍未踏出他們的勢力範圍,只能躲進破廟暫歇,文命的腰腹間已經鮮血淋漓。
她用火摺子點亮燈火,交給宋鴻漸來照亮傷口,火光下,那裡一片猙獰,血肉翻卷,看得宋鴻漸又紅了眼眶,泛起抽泣。
文命冷靜地撕下布條,撒上金瘡藥,銜起一角衣擺咬在口中,下一刻,將金瘡藥按上了傷口。
她沒有出聲,宋鴻漸卻猛吸一口氣,打了個哆嗦。
她受過傷,曾感受到金瘡藥觸及傷口時翻倍的疼痛,此刻感同身受,忍不住抽抽鼻子,問:「你都不痛嗎?」
文命將那陣痛熬過,鬆開手,將布條在腰間纏緊,說:「不痛。」
宋鴻漸說:「那麼大的傷口,怎麼可能不痛?」
文命靜了靜,說:「痛。但是習慣了。」
手背忽然濕潤,是宋鴻漸的淚水砸了下來。她無奈道:「你這樣怕疼,怎麼想來做文書的?」
「那又怎麼樣?」宋鴻漸抹掉眼淚,梗著脖子說:「我怕疼就不能做文書了?」
文命口拙,訥然道:「只是有點驚訝。」
宋鴻漸理直氣壯說:「我是家裡最小的一個,大人都寵著我,我從來沒吃過苦,從來沒受過痛,還不許我怕痛了?」
文命不知道說什麼好。宋鴻漸也不給她開口的機會,表情一換,悶悶不樂起來:「她們明明對我極好,可是又非要逼著我嫁人。我沒辦法,就去報了文書科,想著這是陛下的旨意,她們總不能再把我抓回去,然後……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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