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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昧心想,這話定然不會斷在此處。
果然,他又道:「然而陛下意欲令尋常婦人與天下文士同堂科舉,將置寒窗苦讀之士子於何地!又將置臣等以科舉中第之官員於何地!更要置天下罔替之人倫綱常於何地!」
昭昧心頭躥起火苗,嘲諷道:「與女子同堂科舉又如何,莫不是怕才學不精,反倒負於女子?」
大臣頓首道:「女子若與男子同堂科舉,妻若與夫同堂為官,將何分內外,何論綱常!」
李素節道:「依方員外所言,我等才是該退位讓賢、尸位素餐之人了。」
方員外並不調轉矛頭,仍固執己見道:「不敢與李大人論尊卑,然女科一事斷然不可。請陛下三思。」
「朕已經思過了。」昭昧道:「方員外既說不能與女子同堂,如今堂上女官在列,方員外莫不是要解官而去了?」
方員外竟當真摘下頭上冠冕,直身道:「若陛下執意開科,臣願解官而去。」
「你!」昭昧意在挖苦,不料對方竟順坡下驢。
那就滾吧!
此話已到嘴邊,下一刻便要吐出,不料在她開口之前,有更多人出言,他們前所未有地團結,紛紛跪在方員外旁邊,齊聲道:「臣等願隨方員外解官而去!」
朝堂上所有男官都天然地站成了一隊,重複高呼:「臣等願隨方員外解官而去!」
那一句「滾吧」,便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
這一場博弈,最終輸的是她。
她們早已商定策略,一旦臣子強調女子身份,便抬出昭昧、抬出素節、抬出所有堂上女官來混淆視線。然而,這些官員並未中計,他們非但沒有轉移目標,更是一口咬死女科,半點也不鬆動,更直接仗人多勢眾,脅迫昭昧。
那一刻,昭昧幾乎要拔出刀來給他們個痛快。什麼解官而去,直接捨命而去不是更落得乾淨!
可是不行。
一旦他們握成拳頭,便能砸毀脆弱的行政機構。就如李素節所言,明明為他們的要挾怒髮衝冠,可理智仍然要壓下所有憤怒。
出口的只有一句譏嘲:「他們這時候倒是團結。」
李素節沉吟片刻,道:「亦未必那麼團結。」
昭昧聽出意味:「怎麼說?」
李素節道:「為利益他們能夠團結,那麼同樣的,為利益他們亦可以分裂。」
昭昧道:「可開女科正觸犯了他們所有人的利益。」
李素節似想到了答案,低語:「或許還有辦法。」
昭昧再沒有在朝堂上公然提起女科一事,臣子們亦免去了罷官的風險,私下裡,他們也也曾為抗旨可能的下場而摸把冷汗,但同時又堅信法不責眾,他們捉住了人才短缺的把柄,又自恃無可取代,便不擔心會遭到全體免官。
當初昭昧登基,他們沒有反對李素節等人拜官,一方面是對她們的重要性心知肚明,另一方面是跟腳未穩,不宜與行伍出身且能拔刀殺人的皇帝公然對抗,而現在,隨著官僚體系的正常運轉,他們每個人都開始在各自的位置上發揮作用,逐步結成了共同體,便也有了底氣。
他們心裡,誰也不願意見到昭昧偶然間透露出的那個想要的未來。這利益聯結將他們緊緊擰在一起,即便在其它地方他們可能針鋒相對、互不相讓,然而在此處,不需要聚會籌謀,他們就已經心照不宣地站定了同一個立場。
今日他們一同反對女子科舉,她日,他們便可以憑藉多年積累的經驗掌控朝堂。皇帝尚可以架空,那幾個女官不是更簡單。
沒有人能夠接受與女子同堂,甚至任女子騎在頭上。他們是這樣堅信的。
所以,當昭昧不再提起科舉,亦果然沒有責罰任何一個官員,他們便覺得捏住了她的咽喉命脈,取得了第一次對峙的勝利。
當他們為這結果而竊喜時,這一日夜裡,昭昧登基後,第一次走進武家的府邸。
誰都知道武家是武緝熙的母家,在大周李室死絕後,理當是昭昧最親近的人,何況,天下皆知,昭昧更是直接改從母姓,意味著武家並非「外戚」,而是貨真價實的皇親。
只是有不少人冷眼旁觀,不知昭昧與武家存了幾分親緣,待看到登基後昭昧再未踏入武家半步,他們心裡就有了數,連武家人自己也有些提心弔膽,摸不清路數。
按理來說,他們才應該是陛下最堅強的後盾啊!他們才應該是背靠皇帝的最高門第啊!
這回他們終於把昭昧盼來了,登時大喜過望而近乎諂媚,那兩個舅舅武三武四,渾然忘卻當初見面時的尷尬,只當自己是武家和昭昧最近的人,從大門迎到客廳,恭恭敬敬地將她奉為上座。
一番寒暄後,昭昧開門見山道:「不知舅舅可知近日朝中風向?」
武三保守道:「略知一二。」
昭昧冷哼一聲:「不料我身為皇帝,竟受朝臣掣肘。」
武三心中一動,立刻道:「是啊,他們竟敢結黨營私、忤逆陛下!」
「舅舅知我。」昭昧轉而一笑,推心置腹道:「我開女科,本是想要為世家圖謀利益。眾所周知,平民女子哪裡有那樣的才華參與科舉?到頭來,這女科一開,豈不是只有世家女子能夠及第?世家男子本有登科機遇,若再加上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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