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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不是公主,可你還是宰相的女兒,你那麼驕傲地說她教你讀史書,為什麼不能比旁人走出更多步——縱然你連宰相的女兒也不是,縱然你也不過是個賣草鞋的鄉野中人——」她喉頭微哽,聲音卻堅定:「你便不能做了嗎?你便不想做了嗎?你便沒有了那勇氣,堅決地要去做了嗎?」
似長久壓抑後舒出的喘息,她說:「這不是你。」
那不該是昭昧。她眼中的昭昧,就該永遠刀鋒向前,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畏懼、不退縮,像曾經許多次那樣,當她瞻前顧後左右踟躕,她明明年幼,卻總是推著她往前走。
她們就是那樣走到今天的。
昭昧怔忡著,抬手,輕輕擦過李素節的下眼。李素節眨眼,感到睫毛一顫,才察覺不知何時自己也落了淚。
為什麼呢?大概想到當初的自己吧。
但昭昧終歸是與她不同的,只是突如其來的消息造成了太大的衝擊,她還沒來得及拾起理性,便被那洶湧的情緒橫衝直撞,將思維全部踢出了場。假使有充足的時間,她總會想起她要承擔的一切。
只是責任在身,她沒有任性的餘裕。李素節直接將她出拽出了情緒的漩渦。
昭昧冷靜下來,不知何時出了一身的汗,風吹過時,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
李素節注意到了,帶她回房,各自坐下,昭昧後知後覺地流露出點不自然,捧著熱茶喝一口,小聲說:「你說的沒錯。」
李素節沒聽清:「什麼?」
「我說,」昭昧正了神色,道:「哪怕是出身鄉野,我也要試試當皇帝——我就是這樣的人。」
李素節不由得失笑:「是。你就是這樣的人。」
昭昧又皺起眉頭:「但這到底是個隱患。」
她固然能接受身份的轉變,但別人卻未必。一旦消息放出,她現在的班底,絕對經不起這一擊。
「你是鑽了牛角尖。」李素節道:「崔玄師能做的,也不過是現在這般空口威脅。」
昭昧不解:「何以見得?」
李素節道:「因為李璋也是殿下的孩子。」
昭昧仍然未解,李素節無奈道:「不說這等醜聞,理當為尊者諱。只說如此世道,倘若一名女子德行有了污點,那麼,她無論怎樣改正,總會引人懷疑。」
昭昧恍然:「你是說……崔玄師若是直言我是我娘和別人生的孩子,那麼,李璋的身世也會引人懷疑?」
李素節點頭:「所以,此事只是他為你設的陷阱。你若栽進去了,就只能任他擺布。」
昭昧心中微冷。
現在想想,這便是崔玄師的撒手鐧了。他之所以孤軍深入、親自來見,為的就是此事出他口、入她耳,再不能由第三者轉述。否則,李璋,不,大周的根基都將動搖。
而她險些鑽進圈套。
簡直用心險惡。
她再度想起派往潁州的信使。倘若潁州答應交換,那麼,只要雙方對峙,她見到了江流水,事情就有更多發展的可能。為此,她必須將崔玄師留得更久些,至少得到確定的回復。
昭昧一段時日沒有去見崔玄師。
她好像當真為身世苦惱,沉溺在情緒中,再無閒情,就這樣應付了些時日,信使仍未歸來,崔玄師卻先一步找上了門。
昭昧還想裝一裝樣子,崔玄師直言:「公主不必再拖延時間。」
昭昧咬不准他是真有察覺還是故意試探。又聽他一語道破:「公主怕是已去信潁州,要以崔某作為交換吧。」
昭昧索性不裝,道:「崔相果真料事如神。」
崔玄師道:「令公主失望了,崔某早有吩咐,這交換,無人敢應。」
昭昧本就不抱幾分希望,亦沒有過多失望:「看來崔相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不,我怕死。」崔玄師道:「他們若不答應交換,為了江流水,公主自然不敢殺我。但他們若答應了交換,我才是真的會死。」
昭昧笑了,又沉下臉來:「既然如此,你可以滾了。」
崔玄師堅持追問:「公主當真鐵了心要走這一路?」
「是啊,我鐵了心要走這條路。」昭昧輕笑:「況且,依崔相所言,女子登基會令矛盾激化、朝政不穩,那麼,如今亂世動盪、衝突不絕,豈不正是女子登基的大好時機?」
崔玄師面容冷凝。
「想必,」昭昧慢條斯理道:「有我這樣的前車之鑑,來日也不會再有人如崔相這般,斷言女子不該登基。」
崔玄師凝望她良久,道:「那便請公主……好自為之。」
昭昧閒閒招手。
等崔玄師人一走,她立刻坐直身體,召來人手。
派往潁州的使者是幾日後來到的,彼時,昭昧已經放棄,再聽到對方拒絕的消息,也不以為意,宣布放行崔玄師。
崔玄師走的當日,她還親自去送了。
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誰都知道崔玄師來後,公主心情大為不妙,眼下的場面看起來就有些奇怪。
可昭昧的確言笑晏晏,好像當真賓主盡歡。直到車馬將行,突然,不知從何處飛來箭矢,令人防不勝防,暴雨一般射向崔玄師的車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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