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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了李流景面前,跳過任何寒暄,像怕自己膽怯,遂一刀劈開彷徨,利落道:「我是李益的孩子嗎?」
李流景愕然,又轉瞬鎮靜:「怎麼這麼問?」
「是還是不是?」昭昧語速極快,不給自己也不給李流景猶豫的機會。
可李流景猶豫了。
她猶豫了!
昭昧的一顆心沉到了底。
這有什麼可猶豫的?倘若她是李益的孩子,那麼,有什麼可猶豫的!
李流景也意識到自己的猶豫,瞬間釋然,道:「我不知道。」
昭昧察覺自己嘴唇在顫:「什麼是不知道?」
李流景不再避諱:「你娘入宮前曾與其她人……往來。」
昭昧盯著她:「只憑這點?」
「她不甘心。」李流景沉嘆道:「她對我說她不甘心。她那樣的人,既然不甘心,總要做些什麼……她那麼做了。」
「什麼是她那麼做了?」前所未有的,昭昧的大腦亂成一攤漿糊。
「嗯。」李流景:「雖然沒有任何意義。」
「沒有任何意義。」昭昧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李流景分析道:「但你也未必不是李益的孩子。」
「未必。」昭昧道。
李流景客觀冷靜地陳述:「雖然我寧願你不是他的孩子,但你父親究竟是誰,怕是只有五娘她一人知曉。」
昭昧不發一言。
李流景又說:「但你是你娘的孩子,這一點毋庸置疑。」
昭昧忽然扭頭,撲向梳妝檯,捧起鏡子看著自己的臉。
李流景說:「你長得像你母親,她不說,不會有任何人發現。」
昭昧短促出聲:「不。」
她扣過鏡子。
還有別人知道,她是假的,她根本不是公主。
她根本不是公主!
宮變的那一夜,賀濤拋下她,帶著李璋逃跑,她強硬地說自己是公主。
逃亡的路上,她放棄躲藏,踏入這政治的漩渦,說,我是大周的公主。
決定登基之前,她憤怒地向素節姊姊宣告,她不要做只能和親的公主。
得知李璋猶在,崔玄師前來勸服,她說,李璋是太子,而她也是公主。
可全都是假的。
她走到今天,因為是公主,想當然覺得自己就該與眾不同,覺得自己能做到李璋能做到的一切,所以她怨憎這命運的不公,發誓要得到本該擁有的一切。
倘若……她不是公主呢?倘若她當真……生來就不如李璋呢?
而她,活了十六年,卻第一次知道這真相。
母親沒有說,李流景沒有說,卻要崔玄師,一個李璋的人,以錐心刺骨的姿態將這針狠狠扎進來。
她想了很多,又不知道想了什麼,太多念頭湧進來,腦中像洪水沖閘,激起的驚濤駭浪沖毀了堤壩,一路向前翻滾,不知要流到什麼地方。
她渾渾噩噩地回到日居。
李素節迎面而來,面上猶帶微笑,正要招呼,昭昧已視而不見地與她擦肩而過。
鉞星似乎也察覺情況不妙,乖覺地跟在昭昧身後,按著胸口的零食,一口沒吃。
李素節抓住她,問:「公主怎麼了?」
鉞星訥訥回答:「公主,不是公主……」
「鉞星!」昭昧高聲。
鉞星連忙答應,只留下語焉不詳的半句話,就跟上了昭昧的步伐。
走到庭院,昭昧停下了。
那些澎湃的心潮自低徊的咆哮轉為憤怒的呼號,瘋狂拍岸,尋找一個出口。
她板著面孔,拔刀出鞘,轉向鉞星,道:「拔刀。」
鉞星不安地瞄她一眼。
昭昧大聲:「拔刀!」
鉞星麻利拔刀,刀鋒剛剛映照天光,昭昧便沖了過來。
兩把刀狠狠砍在一起,不留餘地。
鉞星不夠堅決,猝不及防,震得手顫,立刻正了顏色,繃緊的身軀又變作一隻黑豹,迅捷、靈敏又兇猛地撞了上去。
刀劍聲在庭院中鏗然作響。
鉞星打得凶,卻有條不紊,而昭昧打得更凶,毫無章法地只要刀與刀的碰撞,要金屬交擊時磕出聲響、爆出火花,要一切鮮明的聲音與形象。
鉞星在她眼中已不是鉞星,只是砍下去能出聲音、用力砸能起反應的一面牆壁,越是發狠,越是彈回她所有情緒,又狠狠摜進空氣。
突然,鉞星橫刀向前一衝,將昭昧逼得步步後退,她卻身體一彈,落出幾步遠,喊:「不打了!」
她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刀,插回刀鞘,大聲說:「你才不是練刀!」
昭昧抹掉額頭的汗,說:「繼續。」
「不要。」鉞星堅定地說:「你瘋了。」
她不高興地往外走。身後昭昧甩手扔刀,赤手空拳猱身而上,撲向鉞星。
鉞星惱火,回頭又和昭昧廝打起來,她毫不留情,招招用力,未幾式,鎖住昭昧的咽喉,將她死死摁在地上。
昭昧幾番用力,各種掙扎,仍不能起,終於,力氣一卸,癱在地上,重重地喘息。
鉞星見她不動了,才鬆開手,坐到旁邊,嘟囔著重複:「你瘋了。」
她小心地取出懷中的肉餅,經過暴力動作,肉餅已經碎成幾塊,但也透出肉香。她湊近聞了聞,大咬了一口,滿足地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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