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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三隻覺冷風嗖嗖,擠出個笑臉:「您在開什麼玩笑呢。太子自然是先帝長子,況且,還要有詔書冊封——」
昭昧一把揪住衣領拎起他:「詔書?」
武四心急,又不敢直接去救,只能順著昭昧的話,急切作答:「是啊是啊,詔書,陛下駕崩前留下遺詔,冊封齊王為太子!別說太子了,現在先帝去了,他連皇帝也做得!」
可說完,便覺房間溫度驟降,一片死寂。
「遺詔。」昭昧吐出兩個字,聲音很輕,卻無端砭骨。
她手一松,武三腿軟跌在地上。
她見狀一笑,又瞬間冷肅:「滾。」
武三武四連滾帶爬地出了大廳。
大廳洞開,自敞亮的大門能看到外面,看到那兩個人影路都走不好地往外跑,也看到比他們更遠處,一扇扇打開的大門,截斷視線的終點處那緊閉的門戶。
昭昧走出大廳。
漫無目的地走。
她覺得自己有些奇怪。
所有事情都順理成章,阿耶自然要立李璋為太子,她從來都知曉,單單這樣一個消息,本不該令她感到情緒抽離。
可她現在又是做什麼?
好像大腦突然受到撞擊,碎成一片一片,又要重新拼接,自那瞬間清空的虛無裡面,再慢慢暈染出記憶清淺的模樣。
她忽然覺得頭痛。好像抽空的力氣都在撥動腦中那根繃緊的弦,嗡,嗡,震動得她全身戰慄,幾乎不能站立。
她失魂脫力地向房間走去,聽到身後有人在叫,但無心回應,直到李素節跑到她身邊。
「公主。」
「公主。」
「公主。」李素節抓住她肩膀搖晃:「阿昭!」
「素節姊姊。」昭昧撇開她的手,說:「我想睡一覺。」
「發生什麼了?」李素節問:「他們對你做什麼了?」
昭昧搖頭:「我有點不舒服。想睡覺。」
她推開房門,在李素節走進來前攔住,說:「我想一個人。」
李素節止住腳步:「……那你先休息。」
昭昧關上門,走到床邊,一頭栽進了被褥。
這是一場漫長又昏沉的睡眠。
李素節喚來醫者,一同守在她的門前。直到日落天邊,又晨曦浮泛,她自半睡半醒間聽到門扇「吱呀」輕響,立刻驚醒起身。
初升的朝陽射入泛紅的晨光,照在昭昧蒼白的臉上,顯得她的目光漆黑幽邃。乍一見,便要被捲入沉溺。
李素節心中微悸:「怎麼了?」
昭昧眨了下眼,方才的暗昧仿佛錯覺,可又分明不是錯覺。
「素節姊姊。」她聽到昭昧開口,語氣輕描淡寫:「我想起來了。」
李素節略有疑惑。
昭昧直勾勾地看她:「我全都想起來了。」
一盆冰霜兜頭灌下,李素節只覺冷遍全身。
第93章
死去的記憶重新活泛, 昭昧想起了那個兵荒馬亂的夜晚,也想起了自己為什麼忘記。
那一日,何賊攻入上京, 皇宮裡一片混亂,而她剛剛與阿娘達成和解,想要帶她逃離, 卻得到她的拒絕。
阿娘說,她跑不掉。
彼時, 她不能理解,倘若她一個十歲的孩童可以離開,為什麼她偏偏不行。
可後來的事情似乎在印證這一切。
當她和素節姊姊向門外跑去,一道身影迎面而來,成為她此後多年揮之不去的夢魘。
事實這樣簡單。
當她逃出上京,在城門處揮刀濺血的時候, 她不覺得恐懼;當她面臨追殺, 幾次瀕臨險境時, 那危險亦不曾入她的噩夢。
她怕的從來不是刀光劍影,甚至在握刀的時候激動戰慄。
能夠令她拋掉記憶不願去想的,只能是更具衝擊力、令她難以面對的真相。
她的阿耶,她的父親,提著刀,一步步走上殿前的台階, 記憶中扭曲的身影與夢裡重疊。
他冰冷的目光中藏著瘋狂, 目光鎖在她身上,一步, 一步,又一步地走近。
素節姊姊張開手臂將她護在身後, 卻也一步,一步,又一步地後退。
突然,他手臂橫掃,將素節姊姊揮倒在地,面目猙獰地喚她:「阿昭。」
他把刀架上了她的頸項,而她那時手無寸鐵,更為這突如其來的轉變驚恐得做不出任何反應。
誰能想到,素日里最寵愛她的父親,有朝一日撕下面具,是如此的血腥。
倘若那刀鋒就這樣落下,那麼,或許再沒有後來的她。
可關鍵時刻,當她瞠目結舌不能反應,當頭頂雪亮的鋒芒即將落下,那時的她聽不到也看不見,可時隔多年重新撿起那回憶,她卻清清楚楚地看到,同處一室,另一個人動了。
她的母親,武緝熙,她不知從何處取出刀來,毅然決然地刺向了李益的身體!
那樣精準、那樣一往無前。
昭昧想起往前再數幾年,李璋還沒有出生,卻出現在母親腹中的那一天,母親也是以這樣的兇猛,將簪子刺進了父親的胸口。
可那次她失敗了。護胸的肋骨將簪子攔住。
而幾年後的又一次,期間不知經歷多少次琢磨,經歷多少次輾轉反側的構想,她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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