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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勸你放棄,而是時機不對。」李素節道:「人到絕境,是願意以死相搏的。但在那之前,不到絕境,受再多苦,她們也只會覺得還可以忍受。」
昭昧不語。
李素節語氣一轉:「你若堅持便去做吧。做了才知道結果。」
昭昧默了默,到底開口:「我堅持。」
李素節笑笑,沒有再勸:「我這就去安排。」
結果已經敲定,具體如何實施,還需要李素節拿出章程。她在籌劃擴軍之事,昭昧則撿起李娘子的邀請,前往李府與她相見。
李素節見李娘子時,李娘子曾在言語中詢問她是否帶了兵馬,當時李素節沒有明白,過後深思,想到這或許是暗示。
李娘子在李府的行動受到限制,甚至還有人監視,唯有她們帶兵前往,切斷旁人的視線,才有可能正常談話。
故而昭昧也是帶兵去的,兵力散開,護住她們相見的佛堂。
在佛堂門前,昭昧停了停。
鍾憑欄或許是阿娘的舊識,但尚未戳破那層窗戶紙。這樣一來,李娘子,或許是她在宮外見到的第一個,阿娘的朋友。
阿娘,朋友。這兩個字眼組合在一起,心裡有幾分彆扭。她定了定,邁步走入,自明亮的陽光底下,踏入黯淡的佛堂,見到霧靄繚繞、煙塵在空氣中浮蕩,又裹挾幾絲陰寒,鑽進她的鼻孔。
「阿——嚏!」昭昧打了個噴嚏,整個人都跟著抖了抖。
這絕不在她計劃之中。
她忍不住擺擺手,拂去鼻尖周圍的塵霾,轉向旁邊,一抬頭,透過敞開的簾櫳,見到了那深深處的人。
大約是惹了塵埃的緣故。鼻子忽然酸起來。
好似有細細一條線,穿過時光、穿過過往、穿過深院高牆、穿過生死別離,將眼前人與心上人連在一起。
明明除了年紀相仿,她們一點也不像。
昭昧捏了捏鼻子,沒有往前走,問:「要我走到你面前去嗎?」
李流景起身,緩緩走來。
昭昧下頜咬死,眼見著她步步走來,說:「你和她一點也不像。」
李流景的目光在她面龐逡巡,微笑著,目光穿越霧靄,道:「你與她很像。」
她說:「幸而,你只與她很像。」
昭昧忽而粲然一笑。她向前走出幾步,掠過李流景身旁,又回身望她,道:「聽說你們是好友。」
「大概吧。算起來,我們相識也二十餘年了。」李流景低頭斟茶,說:「那時候她做了狀元,我欲嫁與她為妻,卻遭到拒絕。」
昭昧一屁股坐上主座:「然後呢?」
「我正年少氣盛,心有不服,便找上門去。」李流景將茶水遞到昭昧手中,說:「她不肯見我,我便百般糾纏,原本只是為了那狀元的名頭,卻在糾纏中當真多了幾分欣賞。」
昭昧端著茶沒有喝。
李流景在旁邊落座,說:「後來,我們大概也成了朋友,那時,她才和我說她拒絕的理由。從那之後,我們便無話不談。」
「她倒是信任你。」昭昧道:「也不怕你告訴旁人。」
「她知道我不會。」李流景道:「我們姑且算是一樣的人。」
昭昧上下打量她,沒說話,眼神卻把什麼都說了。
「但其實,也的確不一樣。」李流景道:「她想要女扮男裝立身朝堂,可我不同,我總以為單單以女子的身份,也能夠做出一番事業。只是那時候終究為世道所限,總以為女子能夠為世人所承認的優秀,便只有將才華傾注到丈夫身上——我就那樣做了。」
昭昧這時卻說:「我反倒覺得你們像了。」
「總之,我不認可她的做法,她不認可我的做法,我們都想要證明自己,朝著自己選定的方向努力。」李流景說:「你母親曾一度勝過我,她做了宰相,親自擁立年僅十六歲的先帝登基——我不得不承認,那恐怕是我一輩子也做不到的事情。可先帝竟為她的擁立而生出妄念,親手剝奪了你母親的一切。而你母親,縱使心高氣傲,也如我一般,最終為世道拘束,就那麼入了宮。」
昭昧無言。
「剛巧,那一年,我丈夫死了。」李流景自顧自地說:「她失敗了。我也失敗了。」
世人皆道她對亡夫情深意切,喪夫後形銷骨立,病體支離。卻不知曉在他死的那一刻,她的所有理想都遭覆滅,哪怕那理想現在看來有些可笑,可彼時卻支撐著她的全部驕傲。
可偏偏,連武緝熙也沒有做到。
平日裡她們常為此爭執,以為自己走的才是正道,總想自己比對方多走一步、多贏一點。
可武緝熙入宮前的一天,向她剖白自己的心情,親自宣告了自己的失敗,又真切地希望她能夠成功。
而她,背負了她們的一切,卻終究什麼也沒有做到。
昭昧問:「為什麼不見我?」
李流景似答非答:「我總不相信她會這樣死去。」
昭昧緊閉著嘴。
「宮變之夜,葬身火海……」李流景說:「她那樣的人,怎麼能這麼……這麼輕易地死?」
昭昧道:「素節姊姊親眼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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