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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節是頭一次知曉,那時候母親就打起了這樣的主意。
「你倒也不必感激。」李娘子漠然道:「想逃的自然去逃,不想逃的我也沒心思逼誰去逃,究竟逃還是不逃,是你自己的主意。但你逃了,素舒卻主動找上門來。」
彼時李娘子親自告知李素節「準備成婚」,李素節驚懼之中,滿腦子都是如何擺脫,又百般籌謀,近乎驚惶地逃了出去,顧不得思考許多細節。可李素舒找到李娘子時,卻開門見山地點破,說:「阿娘,您放走了姊姊吧。您希望她逃。」
李娘子的回答一如既往:「想逃的便去逃。你也可以逃。」
可李素舒沒有逃。相反,她說:「我會留下來。」
留下來,代李素節出嫁。
正是這句話,令李娘子第一次高看她一眼。
「既然您收養了我,我理當回報。」李素舒說:「但是,您也只收養了我數年,我不願虧欠您,卻也不願押上我的一生。」
李娘子頗感興趣:「你欲如何?」
「五年。」李素舒強作鎮定,聲音緊繃:「我願還您五年。五年後,我還要回到這裡。」
說起這段往事時,李娘子臉上已經看不出當年的震撼,但李素節卻在當下接收到遲了多年的驚詫,更意外的是,李娘子拒絕了李素舒的提議。
她說:「我不需要你還我什麼。你願意出嫁,我便答應你一個條件。」
李素舒強調:「只有五年。」
「說吧。」李娘子道:「你有什麼條件?」
正是這個時候,李素舒吐出了那個彼時沒有人敢和李娘子提起的要求。
她要暗鴞。
那時候李娘子已在佛堂隱居,性情不復往日明朗,情緒亦平靜許多,卻壓不住那瞬間的驚訝。
「但您還是答應了她。」李素節道。
「不錯。」李娘子道:「我答應了她。」
李素節語氣複雜:「您竟肯給?」
「為何不肯?」李娘子反問:「如你所說,我已經被磋磨了全部志向,再厲害的武器在我手中也不過垂垂老去。她至少比我年輕,年輕就意味著希望,何況……我也許久不見她那樣天高地厚的人了……」
她意味不明地說:「有些懷念。」
那是李素節之前來向李娘子詢問暗鴞時勸說的話。可李娘子沒有答應她。
李素節忍不住道:「您卻不肯交給我。」
「因為你有旁的了。機會該給更多的人。」頓了頓,說:「況且,我也很驚訝,我只是把她隨便養養,她卻長成了這副模樣,不是很令人期待嗎?」
李素節走在前往李素舒住處的路上,想著剛剛與李娘子的對話,接著,又想起了更久之前,李素舒剛回邢州的時候——正如她當初所言,她付出了五年時間。
那時候,她以為李素舒受盡委屈,心有愧怍,怨她不該接受這樣的安排。李素舒的回答聽起來逆來順受,可現在再想,卻滿是言外之意。
家族照顧我這麼久——為的不正是我的回報。
大家都得到了想要的——包括我。
李素節不禁唏噓,又在沉靜中撇去震驚帶來的影響,想起真正令她不解的疑問。
母親當真能夠交出暗鴞?
縱使李素舒的要求再驚人,母親對她再欣賞……她也絕對不是能夠放下手中權力的人。哪怕佛堂隱居,她依然為自己手握權力而驕傲,這樣的人,能輕而易舉將手中的全部籌碼交出去?
這背後應當還有她不知道的內容。
李素節記下這件事,眼前也出現了李素舒家的大門。
浮金並不在這裡,或者說,表面看來,這只是普普通通的民居,誰也看不出暗處是否有暗鴞守候,她們也並不出現,只有普通的隸臣前來應門,將她們迎進宅院。
李素節是帶兵出來的。往日,侍從的職責正在暗鴞,如今暗鴞帶著她們的諸多秘密突然離開,她不得不多做準備,即便到李府也不懈怠,只是出現在李素舒的小門小院處未免顯眼,便命她們散開,只帶了兩人進來。
李素舒該是從暗鴞離開那日起,便期待她到來,李素節進房時,桌上已經放了兩杯熱茶。李素舒端著其中一杯,對她笑得溫婉,喊得親切:「姊姊。」
從表面,誰也看不出這是個心思深沉的人。
李素節有很多話想說,可最先出口的卻是:「你這五年……還好嗎?」
「不好。」李素舒答得乾脆,轉眼又說:「但也還好。因為知道是五年,便覺得再堅持一下就過去了。」
李素節沒有問她如何知道是五年,因為心中已有答案,可李素舒卻主動說:「到了五年,又剛好趕上水災,簡直是上天垂憐,連後事都不需要麻煩,水災里,死了誰也不奇怪。你說是不是?」
李素舒似乎充滿了傾訴欲,滔滔不絕地開口,笑眯眯地說:「多好啊,現在我是個寡婦,從前在李家沒有的自由,死了丈夫後突然就有了。再沒有人逼我婚嫁,我搬出了李府,也沒人再管著管那。我現在好得很。」
李素節看著她的眼,突然覺得好些話不必再說,便岔道:「暗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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