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頁
只是,當她放開視線,她愣住了。
一切像她想的那樣,黑的泥土、白的雪,還有墨綠色蒼翠的松林。
可是,又那麼不同。
她曾見到春天的繁花似錦,曾見到夏季的鬱鬱蔥蔥,也曾見到秋日的色彩斑斕,那時,山便是山,水便是水。
可當她見到山河冰封、天地蒼莽……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
似流水衝出狹窄的河谷,遇見海日初升的壯闊。
天地自某個點無盡綿延,鋪卷到她心底,有什麼東西在不斷撞擊著,聲音既清且脆,終於,豁開一個缺口,宣洩出一片洶湧。
無法言說的洶湧。
李素節問:「為什麼哭?」
昭昧抬手,才發現淚水沾濕了臉,帶著鼻音說:「我不知道。」
李素節道:「小時候不開心,我總會來這裡。無論我的生活里發生了什麼,哪怕我被打擊得喘不過氣,可它們卻永遠都在這裡。」
「是的。」昭昧說:「家破了,國亡了,我掙扎著活下去,想要活得更好,卻總是很難做到。可是這些景色,這天下,卻還是這樣。山是這樣,水是這樣,還有風,還有雲……一切的一切,都是這樣——永遠都是這樣。」
李素節問:「有覺得心情更好嗎?」
短促地一聲:「不。」
李素節伸手,似乎想要摸摸她的頭。可昭昧卻陡然轉身,向來路沖了出去。
「阿昭!」
昭昧沒有停下。她不停地跑,跑,跑下了山,解開轅馬,喊一聲「駕」,向著城裡驅馬。
她像一道風撕扯著雪花,卷到明醫堂的門前。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這裡。
就是這裡。
她停在門前,氣喘吁吁,又安靜下來,等呼吸平穩,才走進去,問:「鍾憑欄在嗎?」
丹參說:「不在呢。」
昭昧問:「她今天來嗎?」
丹參說:「沒聽說,應該不來,有什麼事嗎?」
昭昧搖搖頭,有些失望地轉身,走出幾步又停下,轉頭對丹參說:「她如果來了,你和她說一聲。」
丹參好奇:「說什麼?」
「就說,」昭昧彎起嘴角,燦然一笑:「我看見了。」
丹參為這一笑愣住。
昭昧離開。她沒有見到鍾憑欄,但已然夠了,心頭那股膨脹的熱慢慢消散,漲紅的臉也漸漸恢復溫度,她發現自己正行走在鬧市之中。
她牽著馬,閒遊般走過,回到曲府。
走進院子時,李素節也已經回來了,正在大廳坐著。
馬交給隸臣,她走進大廳:「素節姊姊。」
李素節起身,說:「你怎麼突然走了?」
昭昧說:「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李素節問:「你想起了什麼?」
昭昧說:「想起了我要做什麼。」
「那麼……」李素節停頓了很久,輕聲問:「你要做什麼?」
「我嗎。」昭昧認真看她,說:「素節姊姊,我要——稱皇。」
「國破了,家亡了?」
「不。」她堅定地說:「我要這天下——」
「做我的家。」
第47章
房間里闃然無聲。
直到李素節脫力般退開一步, 碰到椅子,跌坐下去。
昭昧上前一步,目光將她纏鎖:「你會幫我嗎?」
「你怎麼會想到……」李素節掂掇著語言:「稱皇?」
昭昧只問:「你會幫我嗎?」
李素節對上她的視線, 目光複雜:「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昭昧蹲在她旁邊,仍注視著她的眼睛,第三次詢問:「你, 會幫我嗎?」
李素節依舊避而不答:「自古以來,從沒有女子稱皇。」
「那又如何!」昭昧終於氣惱, 騰地起身:「開天闢地的時候,是連人都沒有的!而我,我偏要做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李素節不自覺地摸索著扶手,避開昭昧洶洶的眼神,說:「我曾經……也那麼想過。」
昭昧問:「想過什麼?」
李素節的聲音飄如塵絮:「想過和你一樣的事。」
「可現在呢,」昭昧諷刺:「你連說也不敢說了?」
「有人阻止了我。」李素節說。
「他們阻止了你, 現在你就要阻止我嗎?他們, 」昭昧憤怒道:「他們算個屁!」
「她, 」李素節抬頭,面色平靜:「是你的母親。」
「她算個——」話音未落,聲音陡然劈斷,昭昧睜大了眼睛,目光劇烈震顫著,化作更強烈的否定:「這不可能!」
頓了頓, 又徵詢般重複:「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李素節反問:「殿下她, 不也只是先皇的臣子嗎?最後不也只是……皇后嗎?」
昭昧想起了母親。想起教她一筆一筆寫下史書中每一位皇帝姓名的母親,想起將刀刺入父親心口的母親, 想起折斷了鳥兒的翅膀卻問它為何不飛的母親。
想起她眼中終年瀰漫的沉鬱,那其中是否也有一絲對曾為忠臣的自己的後悔?
李素節的反問, 她不能回答。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