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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節自顧自地說:「——大抵因此,她便覺得所有人都如她一般,遲早把說過的做過的都輕輕揭過。」
「這樣說來,」李娘子問:「你是自信能夠承擔任何後果的了?」
李素節還沒開口,李娘子道:「就如當初你一走了之,要你妹妹來代你出嫁,這樣的後果你也是可以接受的了。」
李素節將要出口的話梗在喉中。
李娘子目光投向窗外,一牆之隔,屋外一片雪白蒼翠,屋中昏黃黯淡。她咳嗽幾聲,又開口:「聽說公主初來乍到,便向曲刺史提出懲治軍中兵士。你為此與曲刺史針鋒相對,最終得償所願。」
李素節找回了心態:「那您也該知道這事是因何而起。」
李娘子點頭,說:「我還知道,這事究竟有何後果。」
李素節心頭掠過不安:「什麼後果?」
「已經殺兵士立威,接下來自然要施恩了。」李娘子瞥她一眼:「你既然與倡肆女子也有來往,她們難道不曾和你提過嗎?」
「……不曾。」
「就是這幾日了,」李娘子轉過臉,正視李素節,目光壓迫:「邢州兵在徵收營伎。」
李素節衝口道:「不可能!」
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曲准為兵士侵犯民女而憤怒嗎?不,他只厭惡軍紀不肅,恨自己權威受到挑戰。
何況,那只是區區伎子。即便有那麼多的解決辦法,在他眼裡,唯獨犧牲那些伎子談不上代價,輕而易舉就能夠說出口,或許,除了麻煩,再沒有別的困難了。
至於那些伎子們的處境,自然不是他會考慮的事情。
「這也是你可以承擔的後果嗎?」李娘子問。
李素節聲音微澀:「多少人。」
李娘子反問:「人數多寡有影響嗎?」
李素節心裡回答,沒有影響,哪怕是一個人。
李娘子說:「想必你們當初那樣衝動,並沒有料到這樣的結果。」
李素節不語。
李娘子說:「世間的事大抵如此,你以為能夠承擔,其實只是你根本沒有料到結果。」
「為了沒有料到的結果,」李素節忍不住開口:「就什麼也不做嗎?」
李娘子沒有回答,李素節心頭已經流出許多話來,語速飛快:「怕橫生枝節就不肯再伸出援手了嗎?怕不能成功就從頭失敗嗎?怕死,就不活著了嗎?」
「何況,」李素節站直身體,斷然道:「那不是我的錯。士兵侵犯民女,是士兵的錯;下令徵收營伎,是曲準的錯。我沒有做錯!」
李娘子針鋒相對:「做了對的事,未必能得到好的結果。」
「我不要好的結果!」李素節斷然道:「我要問心無愧。我要不管什麼時候質問自己,都能說我做了我該做的。我沒有錯。」
「對錯?」李娘子目光冷厲:「你心裡,何以衡量對錯?」
「為多數犧牲少數,是對是錯?」
「為大義而屈小節,是對是錯?」
「為目標不擇手段,是對是錯?」
一連串的質問咄咄逼人。
李娘子並沒有期待回復,言罷便收回視線,冷硬地說:「你要做什麼是你的事。我只要你不把李家拖進渾水。」
第45章
李素節道:「倘若我借用暗鴞便牽連了李家, 那麼,您不妨撇了暗鴞,我做的事自然也與李家無關。」
李娘子哼了一聲, 像在嘲笑:「為了公主的安危,我且不收回暗鴞。但,是我的, 你也奪不走。」
兩個人再沒有說話。佛堂側室里,透進些許陽光, 照著煙霧,在她們之間飛舞。
李素節轉身,走出佛堂,到門口時,半邊陽光半邊暗淡。她止住腳步,沒有回頭, 輕聲:「你有多久沒見到陽光了?」
說完, 邁出門檻。
她走出李家, 坐上馬車,吩咐車夫到倡肆停下。車夫沒有多言便揮舞鞭子,駕著馬噠噠噠地邁開步伐。
車子從李府側門走過,李素節放下車簾。
李娘子提起的事情,在她心中砸下了波瀾,她並不如表面那般理智, 走出李府就想來這里看看。她指點車夫停在夏花所在倡肆的不遠處, 讓他進去找個帶路的伎子。
她不似昭昧,多少有些拘束, 不曾那麼經常地出入倡肆,但也來過幾次, 不能直接翻牆,就用錢溝通。這位帶路的伎子也不單單是收錢辦事,只是知道她與夏花相識,方才帶她溜進去,期間但凡遇到什麼意外,也多數可以用錢解決。
路上,李素節也旁敲側擊地問了倡肆的情況,聽她支支吾吾地說最近有一批人要走,心頭有些不是滋味。
她認為自己沒有做錯,可導致這樣的後果,也與她脫不了干係。
順利地來到夏花的房間,帶路伎子拿錢離開。李素節聽屋裡無聲,便敲門輕聲問候。
房門很快打開,一隻手伸出來,拉住她就往裡拽。李素節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是昭昧,才鬆口氣,反手關門,問:「你也在?」
昭昧點頭,說:「夏花一會兒回來。」
李素節慾言又止。昭昧沒有察覺。
兩人沉默地坐了會兒,昭昧才突兀地說:「發生了點事情,夏花去確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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