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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是死了,就是要了我的命。”

  凌子悅不禁一笑。

  “果真世事無常……本以為會死,卻又活著……本以為永遠擺脫不了……卻可以驟然抽身……本以為……”

  雲澈低下頭來吻上她的唇,輕輕蹭著她的鼻尖道:“沒有那麼多本以為,由始至終,你都是我的。你要將這個孩子生下,他是你我的血脈,是你與我的證明。”

  凌子悅的眼淚垂落。這一日發生了太多,峰迴路轉起死回生。

  她的人生就似在汪洋中跌宕起伏,不知這一次是否能安寧下來。

  人生中所有難以承受的痛苦,大悲大喜,雲澈在今日都經歷了。

  當夜,凌楚鈺便安排了馬車,悄然將凌子悅送去了帝都別院,而明朔也挑選了二十多名心腹軍士喬裝為家僕前去保護凌子悅。

  當雲澈回到宣室,他疲憊地靠著書案,仰著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並沒有輕鬆,相反心中更加沉重。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從來都踩在生死邊緣,一不留神,萬劫不復。

  “娘娘!娘娘!陛下心情不好,求您就別進去打擾了!”盧順的聲音從殿門外傳來。

  “給本宮讓開!”雲羽年推開盧順,行入宣室內。

  殿內沒有一絲燈光,只能隱隱看見靠著書案坐於地上的身影。

  雲羽年的肩膀顫動,她靜靜凝視著雲澈,良久不發一言。空氣中是淒涼的氣息,整個宣室殿成為了盛滿悲哀的容器。

  “告訴我……他是不是死了?”

  雲羽年的聲音不大,卻極為用力。

  黑暗之中,她的雙目是最為清晰的事物。

  他騙了她一世,今時今日,他也只能繼續騙下去。

  凌子悅確實死了,因為雲羽年心中的凌子悅從未真正存在過。

  “是。”

  不需要看的清楚,雲澈也知道雲羽年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

  “為什麼?你是一國之君,你連自己的臣子也保護不了嗎?他做錯了什麼?”雲羽年的身形搖搖欲墜。當她得知凌子悅被太后逼死的時候,就要衝出宮門,是秀川請來寧陽郡主將她攔住。

  不過一夜,她流盡了今生所有的眼淚。

  “子悅什麼都沒做錯。錯的是朕。”雲澈閉上眼,“是朕對她恩寵太盛引人妒恨,是朕不知掩飾對她的信任,是朕太鋒芒畢露……讓她做了朕的劍鞘……”

  “哈……哈……”雲羽年搖了搖頭,“不,陛下……陛下最錯的是身為君王……不該相信任何人!”

  說完,雲羽年踉蹌著轉身。

  凌子悅是她在這如海深宮中唯一可以做的夢。

  如今這個夢徹底碎了。

  這漫長的一日終於過去。

  別院中,凌子悅服下雲映熬製的湯藥睡的很沉。雲澈守在她的身邊,手指撫平她緊蹙的眉心。

  盧順來到雲澈面前,輕聲道:“陛下,錦娘來了。”

  101、恨

  錦娘緩緩入內,她額上的白紗還滲著血。洛太后本想要賜錦娘白綾,是明朔帶著侍衛親自將她從承風殿帶了出來。此時,她看見榻上虛弱的凌子悅以及憔悴神傷的雲澈,心中內疚萬分,驀地跪了下來。

  “陛下……奴婢有罪……奴婢……”

  雲澈卻抬了抬手。

  “你沒有罪。沒有你和歐陽琉舒,朕就失去子悅了。”雲澈吸了一口氣,“朕已經將子悅安置在凌家的別院,她……懷了身孕,朕要她安安靜靜地將孩子生下來。沈氏不可能住在別院裡照顧子悅,那會惹人懷疑。而朕相信的,只有你。朕要你在這裡替朕照顧她,開解她,守住她。你能為朕做到嗎?”

  “奴婢萬死不辭!”

  “那朕……多謝你了!”雲澈從不言謝,這一聲謝重如千金。

  “陛下……陛下回宮之後……”

  雲澈的牙關咬緊,拳頭握到泛白,他的表情冰冷至極,目光里是見血難收的殺氣。

  “朕失去的,要他們加倍奉還。”

  “陛下……那是太后……是您的母親啊……”錦娘顫著聲問。

  雲澈傾□來,與錦娘對視,每一字一句都是從齒fèng中擠出來。

  “這天下有哪個母親會狠到要殺死自己的孫子?”

  “陛下……太后她並不知道啊!”

  “她知道或者不知道又有什麼區別?她要的不是朕的骨肉親情,她的眼中只有洛氏家族,只有權勢!她不在乎的,朕不必給她。她想要卻不該要的,朕會讓她一分都得不到!”

  雲澈離開別院,明朔在他的身旁護送。

  “明朔,朕要你護她的周全,不能讓任何人再傷了她,除了你朕不信任任何人!你要看好雲映……朕擔心他……會尋找機會帶子悅走。”雲澈的目光沉暗,無形的壓力籠罩在明朔心頭。

  “是!”明朔領命。

  洛太后設宴與洛照江共飲。

  她的心情極好,命了舞姬助興,承風殿中絲竹聲不絕於耳。而洛照江顯然沒有洛太后的好心情。

  “姐姐啊,還是命這些歌姬舞姬都退下吧!陛下若是回來了……”

  “回來又怎樣?哀家才是他的母親,可他卻對凌子悅念念不忘!三日不曾早朝!群臣眾說紛紜,我倒要看看他能倔到什麼時候!”

  “姐姐不記得那一日陛下的眼神了嗎?他在恨您啊!弟弟最擔心的不是陛下恨您,而是在他心中只有君權再無孝義!”洛照江扣住洛太后的手腕,這才發覺她的手指略微顫抖著。

  “我贏了!我贏了!你怕什麼?難不成陛下還能要我的命嗎?”洛太后側目望向洛照江,她的目光中有太多的東西,洛照江無法一一數來。

  洛照江起身,朝侍候的宮人們和舞姬們怒道:“下去!都給我下去!還有這些酒宴,全部都撤下去!”

  洛太后靜坐於案前,不發一言。原先的欣喜完全消失了。又或者說她一直是恐懼的,卻在用這場染血的勝利來偽裝自己。

  “姐姐,現在最重要的是重拾母子情分!凌子悅已經死了,陛下只剩下您這個母親了,咱們得想辦法讓他知道這一切!弟弟想清楚了,朝堂上陛下要什麼,我就去做什麼!同樣姐姐這裡也是一樣!陛下一直在栽培明朔,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所以後宮之中姐姐一定要善待明熙!”洛照江嘆了口氣,昨日雲盈親自來府上探望他。

  她恭喜洛太后“旗開得勝”,同時也在警告洛照江,一定要摸清楚雲澈現在對他們到底是個怎樣的態度。雲澈是不是能冷靜下來權衡利弊,明白推行新政必須看重洛照江以及他身後的利益集團。若是能,沒有什麼嫌隙不被時間沖淡,到時候雲澈還是要仰仗自己的舅舅。

  他們贏了,贏了之後卻驚若寒蟬。

  第二日,雲澈終於上朝了。

  他行過低頭的眾臣,每一步都踏出令人惶恐的氣勢。洛照江抬首的瞬間,看到了他眼底那一抹嗜血之氣,那樣的冰冷,仿佛千年鑿琢也敲不進他的心裡。

  “眾愛卿平身。”雲澈微微抬起手腕,世間萬物,在他眼中猶如螻蟻。

  洛照江咽下口水,心跳被死死掐住。他低下頭,不著痕跡向後望了望。

  明朔的表情是沉冷的,歐陽琉舒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戲謔之意。他二人在朝中與凌子悅最為親厚。眾臣皆知凌子悅是因為□後宮而被太后賜死,至於其間到底有什麼隱情,他們不敢多問也不可多問,只是小心翼翼雲澈的喜怒無常。

  張書謀出列奏報了修建北疆防禦的相關事宜,雲澈准奏。言談之間,雲澈似乎依舊冷靜,並沒有因為心腹近臣之死而失了分寸。

  洛照江低下頭來整了整衣角,諫議大夫劉璐昌會意,出列道:“陛下,微臣有事請奏。”

  盧順將劉璐昌的奏疏呈遞到雲澈面前,當雲澈翻開他的奏疏時,洛照江十分仔細地觀察著雲澈的表情。他眉間的絲毫顫動,他眼中的所有情緒。

  而洛照江發覺,自己竟然什麼都看不透。

  劉璐昌頷首道:“啟稟陛下,雲恆候凌楚鈺為其弟操辦喪禮,修建墳墓搶占民田,凌楚鈺本為朝廷侯勛,理應為陛下分憂為臣民表率,卻引得民怨沸騰,望陛下予以嚴懲!”

  明朔一聽此言,覺得十分之離譜。凌楚鈺為人清廉正直,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他還未出列,歐陽琉舒便拽住了他。

  “明大人,凡是陛下自有定奪。”

  歐陽琉舒的聲音壓的極低,明朔硬生生忍下心中怒火,也倒向看看這些人還要怎樣摸黑凌氏,落井下石牆倒眾人推的戲碼看得多了,真想要震住這些傢伙,有賴天威。

  雲澈從頭到尾將劉璐昌的奏疏看了一遍。群臣都默不出聲。凌子悅已經死了,人走茶涼。誰看不出來這劉璐昌不是丞相撐腰就是洛太后撐腰?沒有人要出來淌這攤渾水。

  驟然之間,雲澈將那奏疏狠狠扔出,狠狠砸在劉璐昌的臉上。頓時劉璐昌倒地,捂住口鼻,鮮血直流,模樣極為狼狽。

  “劉璐昌——你好大的膽子!你自己都管不好還敢到朕面前來搬弄是非!”

  書簡散落一地,眾大臣肩膀顫動。

  “張書謀!你將向朕參奏劉璐昌的奏疏背出來給這位諫議大夫聽一聽!”

  劉璐昌驚訝著望向丞相的方向,但洛照江卻始終低著頭。

  雲澈的震怒是他意想之中的事情,關鍵在於從他處理劉璐昌的態度可以看出他有多麼恨自己,恨洛氏。

  “諫大夫劉璐昌私受賄賂,以收受錢財的多少來推薦郎官,所受錢財總數已過千金。其子囂張跋扈,所築別院府邸極為奢華,侵占民田民宅千頃。百姓聯名欲上告帝都吏,劉璐昌買兇縱火,導致數十名百姓葬身火海,百人無家可歸……”

  張書謀洋洋灑灑說了近半個時辰,劉璐昌所犯罪行事無巨細,甚至於他的親友所有的過失也一一被揭發出來。

  驚訝的又豈止是劉璐昌,還有洛照江。

  此刻他冷汗直流,肩膀不可自己地顫抖。劉璐昌不過一個諫議大夫罷了,雲澈便將他的家底翻的一清二楚,而洛照江這個丞相比起劉璐昌有過之而無不及。雲澈若真要拿捏他,洛照江心知自己必死無葬身之地。

  “給朕查!給朕狠狠查!”雲澈的手掌拍在龍椅上,整個前殿都在顫動。

  退朝之時,洛照江步履搖擺,幾乎站不住身。

  倒是歐陽琉舒優哉游哉地來到他的身旁,扶住了他,“丞相,您還好吧?”

  洛照江顫著手拭了拭額上的冷汗,“老夫……老夫無礙……”

  “無礙,怎麼會無礙啊!”歐陽琉舒笑道,“丞相大人這步棋下的太臭了,不知道是誰給丞相出的餿主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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