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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井無波的嗓音在空蕩奢靡的大殿迴響。
靜默幾息後,王座上的人皇又擲來一卷竹簡。
「孤將朝政交給你們!你們就是這麼幫孤治理天下的嗎!」
「對策呢?誰能將永寧那個逆賊的人頭帶給孤,孤賜他王爵, 賞黃金萬兩!」
滿堂寂然。
這話要是前幾個月說, 或許還有一兩個要錢不要命的人敢應。
但現在, 永寧公主這個身負大雍皇室血脈的人登高一呼, 在本就搖搖欲墜的大雍王朝上點了一把火。
這乾柴烈火一燒, 便燒成了熊熊之勢,哪怕她只是個女子,卻像是有如神助一般,一路高歌猛進,眨眼便拿下了數座城池。
這時候再來問他們要對策?
說句不好聽的話,這是鼻涕到嘴了知道甩了,之前無數人規勸,讓人皇莫要醉心問道,荒廢朝政時,他怎麼不知道聽呢?
朝臣們眼觀鼻鼻觀心,都知道這位人皇大勢已去,要想挽回,恐怕只有神仙能救了。
人皇也從朝臣們的反應中看出了這層意思。
身著寬袍大袖的人皇赤足行至望天闕門外。
他大興土木,在宮中建造了這座高台,以往都是用來瞻仰天之高遠,此刻卻難得放眼這片他已經不知多少年未曾正眼看過的國土。
帝闕想,他生來天資絕俗,力壓他那些無能的兄弟,人人都說,他天生就要做一個非同尋常的君王。
他起初也做得確實很好。
但或許就是因為太好,讓他以無法從那個安穩盛世中獲得更多挑戰,他將視線投向了大地之上的蒼茫天穹——
天有多高?高得可以超脫生死,凌駕於眾生之上?
他為何只能是天下共主,為何不能再進一步,成為這天地間的主宰?
這個念頭誕生的剎那,他靈台清明,恍然覺得自己終於在命運的指引下,冥冥中找到了真正應該為之奮鬥的目標。
有了這樣的目標,人間界的一切都變得沒那麼重要。
他將壽與天齊,因此無需繼承人,他也不會允許妃嬪生下一個兒子,來影響他對人間界的統治。
就連過於出類拔萃的女兒,他也不會允許她足夠健康,有足夠的能力與他抗衡。
他將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到與天相抗之中。
但這天,高得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這一生費盡心血,到頭來,莫說天地主宰,就連腳下的國土,竟然都要失去了嗎?
帝闕重重落掌於欄杆上。
回過頭,披頭散髮的長髮下露出一張被野心折磨而扭曲的面孔:
「來人,伺候筆墨!召信使入宮,孤要去信荒海!」
他遠在荒海的那位好女婿,受了他那麼多香火供奉,他的女兒還為他吃盡苦頭。
也到了該償還的時候了。
-
冀城,滄浪觀內。
端坐神台,隱去身形的濯纓聽著下方兩人的對話。
「……沿著冀城運河,一路北伐,水師開道,陸軍其後,一年之內,大雍以北,霍家軍必將無人可阻。」
這是一道略顯蒼老的嗓音。
老者華發如雪,體態雍容,塵霜遍布的面龐有細密皺紋縱橫,然而她一雙眼卻神采明亮,顯得精神矍鑠,縱然年邁,也未能帶走她的聰慧與生機。
霍夫人向她抱拳見禮,滿面笑容:
「當日我霍家幫起義,被官兵圍剿,若非端王殿下放我們入冀城,恐怕我們霍家軍尚未出營寨,就要損兵折將。」
「實不相瞞,如今冀城的狀況,霍夫人也有目共睹,恐怕,不是霍家軍需要冀城,而是冀城需要霍家軍。」
被稱作端王的老者抬眸,溫然笑道:
「霍夫人治軍嚴格,亂世中,那些起義軍多是打下一城,便燒殺搶掠,以充軍資,然霍夫人率領的霍家軍卻絕不濫殺無辜,更不拿百姓財物,實在是仁善之君,令人佩服。」
可以說,要不是霍夫人嚴令如此,霍家軍早就勢如破竹,何須還在冀城盤桓。
這種事若是旁人,指定要大做文章,給自己吹個仁德之名,然而實心眼的霍夫人只輕描淡寫地擺手:
「什麼仁善,這年頭百姓能有幾個錢?我們在海上,劫船劫的也都是官船,那才是大魚!」
「……」
霍夫人抬眸望向神像,道:
「更何況……我曾因緣巧合,親眼見到了仙人,方知凡人行走世間,頭上真有仙人瞧著,仙人還不在乎我的出身,鼓勵我去救天下人,既然如此,行事總得有點底線,若再有緣見到仙人,也好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地回話。」
端王笑了笑,眸光中隱隱帶著幾分懷念。
「我年少時,也見過一位仙子,要不是她,我也不會有今日。」
濯纓看著眼前的端王——也就是從前的仲銜青,心中感慨頗多。
對她而言,在上清天宮只過了兩載時光,但對於人間界的百姓而言,他們已走過了一生壯年。
當日她與仲銜青分別時,二九年華的少女風華正茂,意氣風發。
沒想到再與她相見,少女已垂垂老矣,不過觀她面貌氣度,不僅沒有頹然之色,反而比年輕人還要精神,過去的幾十年裡,想必應是過得分外舒心。
「明日就是你重立名號,改霍家軍為喬家軍的日子,霍夫人——哦不對,應該叫穆君,穆君早日休息吧,儀典繁雜,明日還有得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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