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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當他是七歲的孩童,下床直逕行至他的面前,伸手將人拉著。

  蘇忱霽手緊扣在門口,一點點地被拉開,難得在臉上浮起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不過最後還是被拉到了床上。

  躺下去的那一瞬,並無疼痛襲來,他心口的巨石緩緩落下。

  豆燈的燈芯被剪斷了,房間中陷入黑暗。

  沈映魚倒是睡得極快,片刻便傳來淺淺的睡息。

  蘇忱霽緊繃著背脊將臉朝著牆內,鼻翼間都是無孔不入的香氣,從四面八方襲來。

  他半分困意都無。

  黑暗像是吞噬人的野獸,他一刻也不敢放鬆警惕,猶恐自己忍不住起身將一旁的人趁著夜色直接掐死。

  一直熬到牝雞晨鳴,隱約察覺身旁的人隱約在動,他才意識模糊地漸漸入眠。

  沈映魚難得做了一個前世的夢。

  回憶

  她似從真假的夢中,顛沛流離到了前世。

  依稀記得那一年,淺塘夏荷初開時節,她剛被帶回盛都。

  當時她還不知道他不是長姐的孩子,依舊將那些恨意全放在他的身上。

  因著往日兩人的怨仇,他橫豎瞧她不對眼,而她亦是如此。

  表面對外她是他敬重的阿娘,暗地他將她丟在別苑,要她為奴為婢地伺候他。

  她一直認為蘇忱霽是有病。

  不明白他既不殺她,也不做旁的,為何只將自己放在院中,分明互相都日日看著不對眼,也不放她出去。

  直到有一日他中了媚毒,半夜不去尋人解毒,還要晃至她的面前,上趕著被她好生懟罵。

  他蹙眉半晌似是聽煩了,冷著面,好似第一次回罵了一句。

  大約是她真的將他罵惱了,也不知是哪一根搭錯了,他壓身堵住她的唇,兩人稀里糊塗滾做一團。

  那時是她第一次經人事,疼得死去活來,含淚止不住罵他。

  他雖一句話也不講,卻將她弄得最後除了喘息,連手也抬不起,話也講不出。

  所以活著的時候,她更不喜蘇忱霽了。

  甚至當年被太子抓走,她也沒有想過他會來救自己。

  不過後來死後,她才慢慢知曉,原來是她恨錯了人。

  晨雞報曉,沈映魚從夢中醒來,沉默著臉看身旁的少年,張了張唇,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都湮滅於口。

  半晌,她悄然地起身,躡手躡腳地往外面走去。

  她將煮了的粥溫在鍋里,然後才出去。

  今日是趕集日,村中的人會相繼坐驢車去鎮上,價格也便宜,兩塊銅板來回一趟。

  她昨日找陳大娘剛好借了兩塊銅板,只夠來回的驢車費。

  沈映魚急沖沖地收拾完,本是想告知蘇忱霽一聲,但觀他睡得香甜,沒有忍心喚醒他,就著這樣出去了。

  春時晨露重,一路行在鄉野間,淺草的露水沾在裙擺上頃刻就洇濕了,繡鞋上也沾滿泥土。

  沈映魚顧不上打理自身,趕上最後一趟去往晉中的驢車。

  待到沈映魚出門後不久,床上的人便起了身,眼瞳空洞地環顧四周,精緻的小臉上什麼神情也沒有。

  他下了床趿拉著鞋穿上,下意識往外面走著,沒有看見人。

  里里外外尋,一言不吭聲,最後實在是尋不見人了,他才坐在門口發呆。

  沈映魚不見了。

  所以昨日究竟是他做的一場夢,還是真的?

  這一刻,思緒混亂得猶如雜亂的草,一邊將他割裂成荒蕪,一邊將他推至春生之地。

  有風吹過,槐樹樹葉簌簌作響,他眨著眼眸,恢復成本該冷漠的模樣。

  站起身,他朝著外面走去,沿路行過蜿蜒的小道。

  終於見到了熟人。

  一個落魄的壯漢。

  「看見她了嗎?」蘇忱霽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人,聲音徐徐,半分沒有尋常孩童般活潑,連目光都是陰沉沉的。

  陳傳宗吊兒郎當地咬著草莖,從高大的石頭上跳下來,臉上帶著輕慢地笑,伸出手。

  蘇忱霽直勾勾地盯著他,像極了精緻又邪氣的木偶娃娃,直看得陳傳宗渾身冒寒氣。

  這邪氣娃娃。

  陳傳宗想起了第一次遇見時,他渾身青紫、目光呆滯,直徑走到他的面前來,絲毫不像村裡的這些人那樣怕他。

  當時見他從懷中掏出幾塊銅板,語氣僵硬,半分起伏都沒有,甚至連眼皮都沒有顫動。

  道是家中老鼠泛濫,要尋買一包老鼠藥。

  陳傳宗上下覷了他一眼,嗤笑著,已經猜出他的心思,當下就收那幾塊銅板,將藥給他。

  本以為隔日,就能聽見村中傳來死人的消息,結果到現在都沒有傳來。

  那個女人還活得好好的,甚至他發現清洗後,竟也有幾分姿色。

  「你看見她了嗎?」

  毫無起伏的聲音響起,將他的思緒漸漸拉回來。

  回神後的陳傳宗不屑地覷他,忽地眼珠子微轉道:「沒有看見,不過最近人牙子在村里收小孩,不曉得她是不是去尋人牙子了。」

  「嗯。」蘇忱霽聞言也未曾有意外,垂下眼眸,將身上最後的銅板掏出來:「上次你給我的藥是假的,有真的嗎?」

  陳傳宗嬉笑道:「有。」

  說罷,一手抓過他手上的銅板,然後從懷中又拿出一包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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