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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下一碰,卻說出了冰冷的話語。

  「不行。」

  沈遙凌立刻埋頭裝死。

  魏漁根本不理會她, 繼續無情地指出問題所在。

  「這一段,你既然已經提到了烏孫及其旁國的地理、物產、氣候,自然就要考慮交通、人口和風土人情。」

  沈遙凌死而復生地抬起頭,慢慢「哦」了聲。

  也對。

  這些因素缺一不可。

  她下巴擱在桌上,像個烏龜,探出手指一點一點爬過去,接過稿紙,又一點一點拖回來。

  打算接著改第五遍。

  魏漁摸了摸木雕小象,轉頭吩咐。

  「休息一下吧。」

  「不行。」沈遙凌搖頭, 接著奮筆疾書,「我學無止境。」

  「……」

  魏漁看著她, 分明是個臉頰軟乎乎的姑娘, 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力。

  在她面前, 他仿佛一條被卷著打轉的鹹魚。

  先前被她鞭笞著幹活,只覺得這人心黑。

  現在才知道,她對自己也一樣不留情面。

  魏漁本性不喜歡干涉別人的決定,但過了一會兒,實在看不下去,又說道:「你還是停一下吧。」

  沈遙凌頭也未抬,再次拒絕:「真的不用。」

  「但是你剛剛喝了洗毛筆的水。」魏漁眸光複雜。

  沈遙凌:「……」

  她摸了摸嘴巴,果然指腹上一層黑色。

  難怪她剛剛覺得嘴巴里有些苦。

  原來是忙昏頭,拿錯了杯子。

  「沒事,」她輕聲而堅定,「毒不死人。」

  原來,不被毒死就行嗎。

  魏漁難得多了一分認真,道:「不行。你現在就要休息。」

  冷風穿堂而過,拂動階前落雪。

  寧澹單膝屈著,手腕隨意搭在其上。

  聽見屋中魏漁對沈遙凌說的話,心中不以為然。

  他想這個莽撞的典學並不了解沈遙凌的性子。

  沈遙凌不需要勸誡,她那麼要強,而且她想要完成的事情,無論遇到什麼阻礙,永遠只會全力以赴地做到最好。

  宮中有位御醫姓杜,從好些年前開始便只專職負責調養陛下的身體,是沈遙凌最崇敬的一位名醫。沈遙凌幼時生過重病,就是被這位杜大夫從生死線上拉回來,後來幾經溫養才有現在這般活潑模樣。

  杜太醫久居宮中,外人極難得見到,有一回終於傳出願意開講授課的消息,不過只能接待一位醫塾學子。

  為了競爭這個名額,沈遙凌牟足了勁。

  典學已經透露,此次面授的機會不以過往考校成績決定,而是出了一道全新的考題,以這一次的結果來決定讓誰去。

  考題是一個罕見的疑難雜症,想要解答此題,從疏通到防治都要給出辦法。

  那陣子,寧澹每每見到沈遙凌都能看見她冥思苦想,吃飯時也是,走路時也是,眉頭皺得像是再也不會展開一樣。

  到了下學時間,沈遙凌也往往是最後回去的那個,直到值守的校衛準備下鑰,跑來對她三催四請才肯離開,還戀戀不捨。

  某次例外,竟然沒叫人催,醫塾的學舍里就已經空了,校衛搖頭慶幸今日總算省了件麻煩。

  寧澹也在學舍門外看了眼,果然桌椅空空。

  他不大信邪,往後院倉房繞去。

  倉房門果然虛掩著,留了一道小賊可溜進去的縫隙。

  寧澹鐵面無私地拉開門,走進去捉賊。

  下一瞬腳步倏地一頓,險些迎面撞上一副蒼白人骨。

  而沈遙凌正蹲在那副人骨面前,兩手托腮,痴痴守望。

  細看才知,醫塾的庫房裡有一具寒水石人骨架,被撐在木條板上,彼時窗外正是夕陽,暖光映照在寒水石骨架上幾可以假亂真。

  寧澹繞過那具寒水石像,走到沈遙凌面前攔住了她的視線,沈遙凌才發現他。

  看清他後,沈遙凌先是一呆,接著立刻把他拽進來,掩上門。

  「噓。」沈遙凌用指尖壓著微微嘟起的嘴唇,悄聲對他叮囑,「別讓校衛發現,不然要來趕人了。」

  寧澹默然,她為何篤定他不是來趕人的。

  如此自然地將他拉作了同盟。

  仿佛,無需理由便會相信他。

  寧澹面無表情,終究什麼也沒說。

  順著她拉扯的力道在側後方席地而坐,一條長腿伸直,另一條腿屈著,手腕隨意搭在膝蓋上。

  他坐下時肩背舒展,盛夏輕薄的衣衫緊貼在脊背上,從肩胛到腰際的線條緊實流暢,肩寬腰窄的高大背影,能輕易把蹲在一旁的沈遙凌籠罩住,還有足夠寬鬆的剩餘。

  過了會兒,寧澹淡淡問。

  「你打算怎麼回去。」

  沈遙凌又已經看得入了神,不設防地實話實說。

  「爬牆。」

  「……嗯。」

  又一陣無話。

  直到沈遙凌雙腿已經蹲得失去了知覺,準備換個姿勢,才忽地轉頭瞥向身旁的寧澹,好像才發現這裡有個人。

  大約記起來是自己把人拽著留在這裡的,沈遙凌有些不好意思。

  赧然問他:「你怎麼這個時候還在太學,是有什麼事情要做嗎?」

  「嗯。」彼時窗外粉紫晚霞潑天撒下,綺麗餘暉落在人面上。

  他聲調散漫,「帶你爬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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