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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眸似笑非笑地側來,眸中寒光點點。

  「鄭熙,小心你的嘴。」

  「我從未說過我對誰有什麼情什麼意。」

  「再胡說八道,等著挨揍。」

  她只是對自己撒謊,對別人卻沒有。

  她確實從未當著旁人提及過自己的情愫。

  她追逐寧澹那麼久,卻確實從未真正剖白過心意。

  在印南山上時,她說了最露情露怯的一句「我擔心你」。

  卻被滿山的風雪擋了回來。

  後來花燈節那日,本也打算著,要如何在滿河面燭光里朝寧澹傾訴心跡。

  可他也沒來。

  再往後,就沒了機會。

  她也是想明白了。

  既已重生,何必受過往負累?

  她傾慕糾纏寧澹,早已是上輩子的事,鬧出來的風風雨雨,與如今的她有何干係,又何必讓這一世的她來承擔。

  既不打算走上輩子的老路,直接否認,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就是了。

  旁人是愛嚼口舌,可她也是長了嘴的,難道怕說不過誰?

  本就是縹緲如煙的事,只消她一句否認,便很容易就輕飄飄地散了。

  想到這裡,沈遙凌不得不慶幸。

  慶幸上一世寧澹冷漠如斯,又加之種種陰差陽錯,將曾經衝動的她遏止住。

  戀慕又無憑證,這些風言霧語,只要她未親口承認過,就會漸漸消散。

  正如灰燼堆里的火星子,雖然曾經存在,但看不見摸不著,再往上踩一腳,連溫熱勁都沒了,有跟沒有又有什麼兩樣。

  本就是無可對帳之事。

  鄭熙聽著這話一怔,臉上的笑容控制不住地揚起再揚起。

  沈遙凌怎麼突然之間……不對,總算是學聰明了!

  本來嘛,女子痴纏男子,這又不是什麼好聽的事,若是旁人被傳出這樣的謠言,定然要奮力洗清自己,再也不同那謠言中的男子來往,恨不得斷開個天塹才好。

  偏沈遙凌先前死心眼。

  旁人怎麼說她激她,她一個字也不反駁。

  現在終於開竅了!

  想到往後沈遙凌的名聲和心都乾乾淨淨,再無瓜葛,鄭熙樂得簡直要蹦起來。

  勉強壓抑住,鄭熙瞅著她,別有深意地提醒。

  「那你可得抓緊了。」

  「花箔期開春便至,你看你這些年光顧著玩鬧,也沒幹點正事。」

  「你得多看看,尋個如意郎君,知不知道?」

  「……鄭熙,你真愛管閒是閒非。」

  沈遙凌簡直不理解。

  鄭熙找她來說了這么半天話,最後居然是為了勸她早些著急姻緣之事。

  她大姑小舅都不會管這個。

  沈遙凌耐心告罄,熟練地翻了鄭熙一個白眼。

  打了個哈欠,揮揮手示意人趕緊走,轉頭不再搭理。

  不過鄭熙今日確實提醒了她。

  花箔期快到了。

  沈遙凌繞過前廳,沒被家人瞧見,悄悄去了臥房。

  手心扶著床帳想了好一會兒,試探著伸向床頭。

  在某塊木板上按了一下,果然它彈跳開,露出裡邊的洞眼兒。

  沈遙凌靜了靜。

  才往裡摸了摸,拿出一封花箋,是婚帖常用的內頁式樣。

  與她印象中不同。

  這花箋如今還新得很。

  墨痕清晰,是在某個趕走所有旁人的夜晚,悄悄地將燈燭挪到床頭,躲在帳子裡一筆一划地寫下。

  然後悄悄地藏進少女的秘匣中,隱秘地等待花箔期到來。

  沈遙凌指腹輕輕在邊緣撫過,幾乎還能觸摸得到上輩子自己捧著它的珍惜。

  花箋側邊用淺淡墨跡繪著多情山櫻,她曾經嫌不夠,又自己添了水仙、小雛菊和山芙蓉,她要她的情意爛漫盛開,在花箔期套上俗麗的赤如絳玉的外殼,以求取婚姻的姿態送去寧府。

  頂上寫著寧澹的名字。

  底部落著她的款。

  這封違世異俗的、鄰女窺牆的婚帖,後來在寧府放了三年,等了三年。

  三年後,他們大婚。

  換了她去寧府,放了近二十年。

  上一世分明沒覺得多麼含辛。

  再想起來,為何舌根泛苦。

  果然少女但凡嘗過了婚姻,便不再盼著婚姻。

  沈遙凌怔了許久,笑笑捻著花箋走去了桌前。

  重生以來,她每每見到寧澹時,總不得不想到前世那些事,因而往往想著躲避他,或要用力思索,該如何應對他,該與他說什麼話才合宜。

  卻忘了,這其實也是另一種在意。

  她在當下的這個時刻,其實可以不用那麼瞻前顧後,不必承擔那麼多的責任。

  先前犯過的錯,就當做寫壞了的一頁練字紙,翻過就是。

  她與寧澹上一世的命簿已經寫滿了。

  但這一世翻過錯頁之後,便是新頁。

  一片空白的紙張上,想寫什麼都可以。

  那她要寫。

  沈遙凌與寧澹,相識於醫塾。

  曾有一面之舊,淡水之交。

  後判然兩途,捐棄前緣,漸成陌路。

  沈遙凌一邊低低念著,一邊在花箋的背面落筆。

  字成,拿起來捏在指間吹了吹,看著那墨跡。

  那些牽絲扳藤的糾葛不再發生。

  她不痴纏,也不故作迴避,就當一個尋尋常常的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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