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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綰靜靜的看著他,坐著看,因兩人離得遠,竟然也能平視。

  他罵人,她一句話不說,目光平靜,好像他在無理取鬧一般。這更讓刕鶴春難堪。他燃著怒火看向折綰,卻又在下一瞬間恍惚起來。

  天光還沒大白,折綰籠在燈火之中,有一瞬間好似看見了阿琰。

  阿琰就喜歡這般坐著,笑吟吟的跟他道:「鶴春,下回不要再帶著越王去了,越王妃說,你要是再敢帶著越王去花樓捧戲子,她就敢帶著我也去捧個角。」

  而現在,折綰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用目光靜靜的看,他就好像聽見她在問:「你以為長姐是真菩薩還是假菩薩呢?」

  刕鶴春想要回一句:「阿琰大度,我也不曾納妾。」

  但這話他又說不出口。

  他更不敢深想。越王跟他突然鬧掰,心裡肯定是頗有記恨的。可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一點也沒有察覺出來,如今能想到的,也只是他嘴巴說了幾句門客不好的話。

  所以他都開始修嘴功了。

  他也惱怒自己當時怎麼就說了那麼幾句不好聽的,可說的時候也沒在意,這麼久的事情了,越王還記恨做什麼?要是不喜歡他說,他就不說了。

  而後就想到阿琰。越王如此,那阿琰呢?

  這句真菩薩還是假菩薩讓他想了一晚上。一會兒,他覺得阿琰不會像越王這般小心眼,他們是心心相印的恩愛夫妻,他也對阿琰很好,阿琰每日都是歡喜的。一會兒,卻又覺得越王妃那般惱怒,阿琰為什麼不惱怒呢?

  她若是惱怒了,為什麼要藏起來,要是跟他直說,他也就不會再去那些花樓。

  刕鶴春遲疑,懷疑,最後一口氣憋在心口,半天沒話說。

  折綰也沒了興致坐下去,她今天還要去越王府,但刕鶴春總是為她多事,便又要去見於媽媽。

  她站起來:「你去上值吧,我也有事情要做。」

  她率先出門,刕鶴春愣了許久才匆忙而走。

  再不走,便來不及上朝了。

  ……

  於媽媽抱著川哥兒等在正屋。她渾身顫抖,一半是害怕,但如今冷靜下來了,更多的是惱羞成怒。她在折綰面前丟臉的次數越來越多。

  川哥兒依舊在哭,但聲音少了很多。他惶恐的看看外頭,母親還沒有回來,但父親已經沒有怒喝聲傳來了,也沒有再來打於媽媽。

  他很是沮喪,知曉自己又闖了禍。等折綰出現在門口的時候,他情不自禁的從於媽媽的懷裡下來,急切的走到折綰的面前,「母親——父親還在生氣嗎?」

  折綰還是往常溫和的語氣:「沒有。他是心裡有氣,遷怒於你罷了。」

  她頓了頓,道:「川哥兒。」

  川哥兒抬起頭,「母親?」

  折綰:「下回你父親要是再如此,你可與他理論。」

  川哥兒愣住,沒懂這句話的意思。

  但折綰也沒有說第二遍。

  她看向站在門口的另外一個婆子,「齊媽媽,將川哥兒抱走吧,我單獨跟於媽媽說幾句。」

  川哥兒就看向於媽媽,「待會我再來找媽媽說話。」

  他跟著齊媽媽出門去了,於媽媽眼巴巴的瞧著,等川哥兒不見了人影還念叨著:「這回是嚇著他了,大少爺好狠的心。」

  折綰坐下,蟬月就給她捧了熱茶來,「少夫人,您潤潤嗓子。」

  墨月給她塞了個手爐,「少夫人,晨間還是冷的,您的手都涼了。」

  於媽媽看著她坐在那邊自然而然享受著的一切,心裡苦澀開來。曾幾何時,這個小庶女看見她還要賣笑臉,討好的問:「於媽媽,天冷了,今年的碳什麼時候分發呢?」

  連她都看不起的人,竟然坐在了大姑娘坐的位置上。

  她低下頭,眼眶紅起來,狼狽不堪:「如今少夫人很是得意吧。」

  折綰輕輕嗯了一句。

  「對,很是得意。」

  她捧著手爐,正襟危坐:「我很得意,能走到今日。」

  沒有在漫長黑夜裡迷失自己,而是掙扎著一步一步邁向了天明。她輕柔的道:「我也很得意,如今所擁甚多。所以……就不願意分神給你,給母親。」

  她看向坐在一邊的於媽媽:「我有能力趕走唐媽媽,就有能力趕走你。」

  於媽媽猛的抬頭,神色惶恐。

  折綰就笑起來,「你看,你也是信的,信我能夠趕走你。」

  她舒出一口氣,「但我沒有這麼做。」

  於媽媽臉色緩了緩,而後聽她道:「你就當我是為了長姐。」

  她上輩子只顧著活自己,倒是沒有探究過長姐。一切印象,皆是道聽途說。但今生她懂得多了,也能看明白一些。

  越是明白,便越是憐惜這位算起來其實都沒有活過她年歲的長姐。

  她活到了三十歲。長姐卻終結在二十一歲。

  折綰吐出一口鬱氣,站起來,「長姐拼命生下了川哥兒,母親拼命顧及川哥兒,你繼續拼命去伺候川哥兒……」

  屋外天光已經大明,已有朝陽。

  她邁開腿走了幾步,朝著門口走去,而後在經過於媽媽的地方頓了頓,道:「你願意伺候川哥兒,就伺候川哥兒吧。母親把你留在我的身邊,不就是看你忠心耿耿麼?有你在,川哥兒也不會出什麼事情,我好話已經說盡,也不會再去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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